……
嘉禾所有的自尊骄傲仿佛在那一刻长埋地下。
可以找的人都找了,可以用的方法也几乎都用尽了。
她走投无路,去敲了丞相府的大门。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幕。
丞相府的下人不耐烦赶她:「程姑娘怎么还敢来?别说沈相现下不在府里,就是在府里也不会见你。」
嘉禾什么也没说,只将里头藏了婚书的木盒递了上去,托他代为退给沈云亭。
丞相府的大门在她眼前紧闭。
嘉禾想,她和沈云亭大约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
天下之大,她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离私人钱庄上门要债的日子越来越近。
嘉禾去官府报了案,托官府寻找继母王氏和继妹的下落。
只期盼官府能早日找到王氏,寻回被她捲走的财物。
再难也要撑下去。
眼下嘉禾迫切需要找一份能营生的活,她已经两日未进食了。
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份浆洗衣物的活,按件算钱,洗得多得的钱也越多。
嘉禾蹲在溪边,卖力地搓洗衣物,整整一天,她的手泡在冰冷彻骨的溪水里已经没了知觉。
从昨日起,嘉禾的头便开始隐隐发胀,在受了一天寒风后,额头开始发烫。
嘉禾忽想起,从前跟着沈云亭在边关之时,沈云亭染了风寒,烧了几天几夜,她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终于守到他病癒。
沈云亭难得给了她好脸色,对她道了声:「你受累了。」
她笑了开来:「不累,下回你别病了,你的病往后都我来生,我身体好,好得快。」
只有傻瓜才会上杆子抢着想替别人生病。
日薄西山,大街上喧闹声不减,街头新开的烤鸭铺门前油香四溢,不远处的摊位上糯米豆沙糕冒着香甜热气,荠菜春卷在油锅里「滋滋」翻滚……
嘉禾抿抿唇,低着头绕开这些铺子摊位,走到一处萧条的巷口,拿着浆洗衣物得来的几个铜板,换了几个便宜又果腹的胡饼,囫囵吞了起来。
正吃着,有人忽然一把夺过嘉禾手里的胡饼。
嘉禾抬头,看见一张刻薄的尖脸。
是唐露芝,银朱身边的狗腿子之一。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百鸟裙,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此女最拿手的便是拜高踩低,阴阳怪气。
果不其然,她开口便道:「这不是未来的丞相夫人吗?怎么不留在丞相府享福,跑来大街上吃胡饼?瞧瞧你这身衣服,几天没换了?都发臭了!」
嘉禾没搭理她的嘲讽,向她伸手:「胡饼还我。」
「不还又怎样?」唐露芝把手里的胡饼扔到地上,一脚踢远,咯咯笑了起来。
嘉禾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胡饼,默不作声,转身欲走。
唐露芝一脚踩住她的裙裾:「想走没门。」
嘉禾被她这么一扯,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藏在荷包里的玉簪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咯噔」一声。
玉簪碎了,嘉禾红了眼。
做了二十几年闺秀,头一回在大街上跟人打架。
为了一根雕花玉簪,一根别人不要,却被她当成宝贝的玉簪。
当初沈云亭送了玉簪给银朱,却被银朱丢了。
不忍沈云亭一片心意被糟蹋,她把簪子捡了起来,小心藏在身边,一藏就藏了许多年。
有些东西宝贝习惯了,一时忘了改。
早知道该把它当了,也好换几个包子钱。不像现在,碎了之后一文不值。
嘉禾和唐露芝因为当街扭打,被巡逻的官差当场压去了离这最近的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的人没有因为唐露芝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就徇私。
分别笞了她俩每人三杖,罚他俩在大牢里反省一日。
嘉禾发着烧,又受了笞刑,晕晕乎乎地被抬进大牢。
跟她蹲在同一个牢房的唐露芝抽抽搭搭地指责她:「程嘉禾,你疯了吗?为了根破玉簪至于吗?大不了我赔你十根,你用的着打我吗?呜呜呜呜。」
是啊,为了根破玉簪至于吗?
唐露芝不知道,过去十年里她多么想要沈云亭送她一根同样的破玉簪,却求而不得。
多年来她梦过无数回,那人用玉簪替她绾髮,喊她一声「夫人」。
嘉禾捏着碎掉的玉簪,这些日子憋在心头的委屈全都化作了眼泪,自眼眶夺出,静静从脸上滚落。
深夜,牢房里一片安静。唐露芝哭累了,靠在墙边打盹。嘉禾抱着膝盖静坐在墙角。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牢门的铁链锁发出「咔嚓」的开锁声。
来了几个狱卒打开了大牢的门,其中一个狱卒对嘉禾道:「程嘉禾,外边有人保你,你走吧。」
嘉禾眉心微微一蹙,随狱卒出去。
在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保她出京兆府大牢?
唐露芝见嘉禾走了,赶紧凑上前问:「那我呢?我也要出去,我爹他来保我了吗?」
「你爹倒是想保啊,可惜保不了。」狱卒头子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马上前压制住唐露芝,将她拖到行刑用的长凳上。
唐露芝慌了神,大喊:「你们竟敢对我动粗?我爹可是礼部尚书。」
行刑的狱卒丝毫不为所动:「得罪了,唐小姐。你可怪不得我们,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头吩咐了,要让你好好涨涨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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