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熟悉的声音,贺澜怔愣了许久,麻木的面容上也终于露出悲恸神情来。
贺宛将他带回了住处,寻了大夫为他医治了一双手,费了好些银子,好歹算是保住他这一条性命。
可身上的银子却所剩无几。
贺宛原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即便是如今落魄了,也不曾为那银子发过愁,只是即便当初从宫中带出来的值钱物件再怎么多,就这般坐吃山空,总是会有用尽的一天。
眼看捉襟见肘,贺宛也没了办法,想着总归要学个挣钱的法子,于是便跟着身边伺候的婢子辛月学了门刺绣的手艺,主仆二人閒暇时候靠着这门手艺,也总算能有些进帐。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可谁知那日夜里,窗外火光冲天,有男子声音粗犷的命令着什么,接着便是紧密得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踹门声。
贺宛与辛月害怕得浑身发抖,眼见那扇木门被外边人踹开,辛月手里拿了菜刀,满眼恐惧的质问来人身份。
而那些个手拿火把,满面丑陋疤痕的大汉却被她们这明明恐惧到了极点偏偏还要鼓起勇气与他们对抗的模样逗笑,道:「这家里虽然瞧着没什么值钱东西,可这两个小娘子模样生得倒是不错,一块带走,应当也能卖个好价钱!」
边上几人听着都大笑起来,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
正在这时,站在最后边的大汉突然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感,他一转头,还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就被人死死压倒在地。
说到这,贺宛声音里已是夹杂着哽咽,她道:「兄长原来是北岐的大将军,便是数十个训练有素的陈国将士一同上阵,也未必他的对手,可那日夜里,不过是几个乡野山匪,便轻而易举的将兄长……」
那日夜里的贺澜即便是拼了命的想护住贺宛,可他早已失了一双手,连武器都无法拿起。
等那些山匪看清了贺澜的模样,面上的惊惧瞬间变为讥讽,贺宛亲眼瞧见他们手中的刀刃染上铺天盖地的鲜红。
贺澜的身体已经被捅出了好几个大窟窿,到底是没了生息。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叫骂着,「这死残废,竟敢咬我!」
边上好容易将贺澜的尸体翻开,将他救出来的人也满脸不耐,「明明连手都没了,偏偏这尸身还这样沉,害老子费了不少气力!」
而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贺宛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被嫌恶的丢弃在一旁的贺澜尸身。
可她知道她的兄长死后,眼睛一定睁得很大很大,怎么都不会甘心闭上……
「所以。」赵筠元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宛妃与本宫说这些,又有何用?本宫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可以将那几个山匪寻来为你兄长报仇,若是宛妃心有不甘,当去找圣上才是。」
赵筠元向来知道,贺澜是个好人。
在北岐的那四年,就连宫中的婢子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唯有贺澜这个北岐皇子,不管对陈俞,还是顶着婢女身份的她,都始终如一的客气守礼。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这贺澜不过是善于伪装,可赵筠元是看过原书的人,她知道,贺澜并非伪装,他从骨子里,便是个好人。
但,那又如何?
即便是好人,也依旧会有他的偏向。
贺宛,便是那个偏向。
赵筠元始终记得,离开北岐的前一日夜里,贺澜向她道歉,说希望她能原谅贺宛。
贺澜纵然不曾参与过那些,可他却并非是不知晓贺宛所做,可那日的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懂事」,便要将过去所有抹去。
那时,赵筠元便明白,贺澜即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面对他们的时候,骨子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所以如今听了贺宛的话,她或许会为贺澜死得如此狼狈不堪而觉得可惜,但能为他做的,最多不过一声嘆息而已。
贺宛抬眸看向赵筠元,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哀恸,「娘娘,我只是……只是想离开这儿。」
第三十章
赵筠元皱眉, 又见她再度屈膝跪下,声音微颤却又坚定道:「我父王,母后, 兄长, 或许皆不是陈俞亲手所杀,可却都是被他所害, 我一柔弱女子, 虽担不起復国重任,可却也无法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陪伴于仇人左右, 所以,便只愿能离开,便是只做一个寻常人,也是心甘的。」
听她说完, 赵筠元才算真正弄清了她的来意, 「你是希望本宫帮你?」
「是。」贺宛点头道:「阖宫上下, 能帮臣妾的, 也就只有您了。」
赵筠元盯着她瞧了好一会, 见那贺宛只是低垂着眉眼, 除了偶尔拿手中锦帕擦拭眼角泪珠外, 便没了旁的举动, 倒像是真心过来求她的。
想到这, 她心下好似已经有了主意, 难得勾起笑意道:「既如此,那本宫便帮你一回, 也算是成全了你一片孝心。」
贺宛大约没想到赵筠元竟会答应得如此轻易, 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又连连说了好些感激涕零的话方才离开。
而赵筠元看着贺宛离去的背影, 心底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并不是理不清楚,只是,想着最后赌一回。
如今她被困于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之中,竭尽所能也无法摆脱困局,如今贺宛送来这个契机,无论如何,她总应当要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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