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铺开一张纸,沾了墨,提起笔,对着打开的佛经,有些走神。
昨日祝子安说,她很快将会见到他真正的模样。但是姜葵不太信任祝子安的「很快」。
上一回他说「很快」,姜葵过了许多日才再见到他。这一次他再说「很快」,都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他的面目了吧?
分明过去八年都没有想过要见他的样子,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产生了奇怪的欲望。
一定是怪他那天在碎金般的天穹下,问她会不会在意他。
一边想着,她一边动着笔。墨意饱满的笔尖先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团墨色,然后无意识地写下了「祝子安」三个字。
最后一笔写完,她盯着那个名字,愣了愣。
她咬了下唇,有点想划去那三个字,又觉得划去名字的寓意不太吉利。
犹豫了许久,她嘆了口气,接着那个名字往下,开始誊抄案上的那一卷佛经。她的字写得不是太好,但是也算端正,一笔一划,带着点孩子气。
午后的时光漫长。藏书阁里静得连呼吸声都不见,阴天的微光从窗外透进室内,浮尘在书架间无声起舞。
姜葵认真地抄写着佛经。在她身后不远处,为她指过路的那个人低着头看书。
偶尔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沙沙作响。
直到晚凉天净,暮光低垂,姜葵抄得累了,把佛经还回书架,抱着满怀的笔墨纸砚走了。走的时候她回望了一下,身边那张檀木案几上的茶盏始终都没有人来取。
倚靠在书架前看书的那个人,安静地抬起眼眸,望着她的背影。
良久,等到烛火亮起,他把取阅的书卷一一放回架上,然后走到窗边,对着空旷的庭院说:「洛十一,收茶。」
白衣小厮推门进来,倒了早已放凉的茶水,把青瓷茶具收进一侧的博古架上。
两人从藏书阁出来,上了候在崇文馆门口的马车,朝着东宫的方向驶去。洛十一温顺地侍奉在一侧,余光里能望见车里的年轻公子托着下巴,似在走神。
皇太子殿下今日大约心情不错。洛十一忽然在想。
谢无恙在正殿用过晚膳,转往偏殿小憩片刻,然后命人取来了几张空白的脸谱,把各色画笔铺了满地,自己坐在中央,捧着一张脸谱,用细笔描画着复杂的纹样。
他先画了一个粉白的旦角脸谱,又画了一个红脸的净角脸谱。红底的油彩上是一张张牙舞爪的脸,眉眼上扬,像一隻小怪兽。他懒懒地画了一阵,慢慢勾起唇角。
「殿下,抄好的佛经取来了。」
洛十一从殿外进来,送入一迭纸卷。
谢无恙走到案前,案上已经铺好了一张宣纸。他把那迭纸卷一一展开,用白玉镇纸压在上方,接着拢了拢大袖,提了一支墨笔,正欲落字,却怔了下。
那迭纸的最顶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墨团,旁边端正地写着三个字:「祝子安」。
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简直可以想像写字的那个人托着腮、满脸严肃的样子。
他轻轻笑了,低声道:「多谢。」
「殿下,一会儿文章写好了,要即刻送去蓬莱殿吗?」洛十一问。
「不急。」谢无恙落了一笔,不紧不慢地回答。
于是姜葵在藏书阁内一连抄了十日佛经。
……因为祝子安这个人十分混蛋。
她每日抄好佛经以后,就放在房间的窗沿上。次日那些佛经便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篇文章……的一页残篇。
送来的那一页纸上压着一个小竹筒,打开来里面是那个人龙飞凤舞的字迹:「抄十张换一页。」
为什么他在这种事情上也要讹她?姜葵忿忿地想。
下次再见到祝子安,她一定要狠狠地跟他算一笔帐,绝不姑息的那种。
她被迫在每日放课后前往藏书阁抄经,忙得跟谢瑗都说不上几句话。午后的藏书阁总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那个喜欢读书的学生时常在书架后低头翻阅着一卷书。
出于好奇,姜葵悄悄看过他几眼。他的身形掩藏在书卷的阴影里,她只能模糊望见一个极好看的侧颜。
那是一位年轻公子,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倚靠在书架上的那个长长的影子很静。
除了翻书的时候,他几乎不太动。两个人互不打扰,各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有时候姜葵会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读书?
那些入秋的午后,阴天的天光沉沉,落进烟海般的书堆里。两人的身上都笼罩着朦胧的光雾。寂静仿佛有了声音,在他们四周的墙壁间迴响着。
第十一日,姜葵终于从祝子安那里换到了一篇完整的文章。那日上学时,她一路兴高采烈,等夫子一进学堂便呈了上去。
夫子接下了那迭纸卷,放在书案上,低着头,简单翻阅了几页,微微蹙着眉。
姜葵十分紧张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夫子很快读完了,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两个学生一齐坐回座位上等待夫子讲课。姜葵一边在书案上摊开一张宣纸,一边满心欢喜地想:总算交差了。
祝子安虽然混蛋,但是毕竟靠谱。
放课后,谢瑗热情地拉了姜葵的手,问她:「你今日怎么不去藏书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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