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世间有种刑罚,乃是将水银灌入人体内,生生剥皮。仅从描述来看,她接下来打算的行动,与这个酷刑并无二致。
清枝深深望一眼远处的战斗,再望向法阵时,目光已经明亮而坚定。
没关係。
无论是生是死,她都问心无愧。
接下来,只需赌上性命便好。
没时间浪费,少女吞下唯一祛毒的赤芍散风丹,赤.足步入法阵。
而在走入的瞬间,清枝便双目刺痛,不得不闭上眼睛,小腿以下的躯体更是霎时间丧失感觉,令她连连踉跄,险些栽倒于地。
她痛到想要流泪,可泪水刚刚流出,便被炽热的气流吞噬蒸发。
痛!!!
痛得她哆嗦,痛得她倒吸冷气,痛得她想满地打滚,痛到想喊都喊不出来!
清枝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与毅力,忍住最初几乎要将神魂扭曲的剧痛。
她痛得深深佝偻起身子,栽倒在法阵中,彻底丧失了对现实的全部感知,只是坚守一个信念:
不能倒!无论如何,绝不能倒!
这种折磨持续了许久,仿佛钝刀子割肉,她的疼痛变得无限绵长……
忽然,清枝只觉全身轻盈,血液犹如陡然开闸的水坝般肆意奔腾,而她的神识便在这漆黑的虚无江河中浮沉。
还挺舒服的。
一股犹如清泉,犹如微冷的春风,照耀在她的灵台……原来这就是灵台。
星点绿意明灭。
少女浑浊黯淡的神魂中,出现了一芽新绿。
……
我死了么?
清枝艰难睁开眼睛,只觉全身都火辣辣湿漉漉的,温热的液体在她身下流淌,不知是侵蚀的水银,还是自她体内大量流逝的鲜血。
全身哪里都痛,发自灵魂的疲倦让她很想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一觉。
已经不在乎脏不脏了,她知道自己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立刻睡过去——
时雨!
清枝一个激灵,陡然睁大眼睛。
她眼皮黏糊糊的,视野蒙了层浓重血色,睁眼的每一秒都是受刑,仿佛有银针在戳刺眼球。
可清枝却忍不住露出微笑。
她还活着。
她坚持下来了。
清枝此刻已经站不起来,只能强撑向阵法外记忆中的位置摸索。
她嘶声执着道:「我活下来了……教我,救她!」
熟悉嗓音立刻回应了她。
说的话却不中听。
「但你情况比本尊预计的更糟。」
「你必须用灵力护住经脉,不要管别的了。否则哪怕你杀死玉颈观音,最多半日,依旧会爆体而亡。」
「值得么?」
清枝已经对疼痛麻木,所以不知道她已然打破凡人灵识的极限,现实中的躯壳千疮百孔。
她的勇气为她赢得了魔头的动容。
大魔头愿意打破惯例,提醒她,给勇士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你已非凡人,活下去对……」
「不要食言。」清枝打断他,她声音嘶哑至极,每说一句话,她喉口都有大量血气浮动。
她紧紧攥着折月杂记,固执地挤出那三个字。
「救、时、雨!」
祁扶玉:「……」
魔头被她连续呛声,又见她自寻死路,此时倒也没什么好说了。
有因必有果。
履行两人承诺便是。
他平静道:「世上曾有无数人以重宝央求本尊,却始终未能如愿。」
「——清魄剑法。」
「能学多少,此后又能活多久,便全看你自己。」
清枝心头剧颤,这是她此前被姜尘吊了许久的胡萝卜,如今竟能完整入手?
要知道,这剑法她哪怕看个皮毛,日后都必然不可限量。
或许真如魔头所说,她最理智的选择是苟且活下去。
但这却也只是瞬间的惋惜。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任何事情比时雨的性命更重要。
小姑娘严肃而认真地点头。
「一言为定!」
古怪的一幕上演了——
点头的瞬间,清枝全身大量喷溅出血,折月杂记身为灵物,本不染血污,此刻却扉页大开,摊开的白纸很快被她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
由于陡然加速的出血,原本缓过气的清枝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法阵中。
昏迷前,她隐约听到冷淡言语。
「你醒之后,最好知晓感恩,为本尊效死。」
此事对大魔头似乎也是负担颇重,一直冷淡矜傲的声音都显得虚弱不少。
而在最后一页白纸也被她的血浸透染红时——
清枝在虚无而漫长的江河中漫步。
江水充盈着疼痛与绝望,负面情绪不断冲刷着她,试图将她裹挟其中。她只有苦苦坚持,方能维繫一线清明。
渐渐的,或许是麻木,或许是习惯,清枝竟然在这虚无钝痛的江河中感受到了一丝轻盈。
没错,是轻盈。
是她疼到极致,已经开始幻想了么?
不对,不是。
是因为她此刻竟真真切切的行走在地上。
小姑娘警惕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悄无声息间,已经从虚无之河变成了冷清的高墙小道。
这里的建筑与道观有些类似,但远比太平道观精緻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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