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雎似没有知觉一般,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外面的风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已停息,偌大的宫室里安静得可怕,仿佛有一隻巨大的怪物把一切声音都吞噬,沈望春仔细地舔舐,直到萧雪雎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他尝不到鲜血的味道。
沈望春等了一会儿,抬了抬头,死死盯住那伤口,他张开嘴,想要在上面再咬上一口,咬得见了骨头,咬得血流不止,咬得这伤口一生一世都不会癒合,这样才好。
只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他都没有再下口,他的嘴角还沾着萧雪雎的血,他呢喃着说:「萧雪雎,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
这样的话他说了很多遍,萧雪雎也听了很多遍,他说出的话与他的行为总是矛盾的,萧雪雎无法完全看透他的心意。
她第一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如此沉重的难言的哀伤。
这哀伤一直都存在。
萧雪雎应着,她说:「我知道。」
「你知道?」沈望春放开她的手,颓败地坐在地上,他仰头望着萧雪雎,有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淡淡的月光穿破漆黑长夜,在他的身上落下了一层虚无的冰雪,沈望春的眼睛泛着潋滟水光,像是幽冥狱里永不干涸的湖水,里面倒映着萧雪雎的影子。
他轻声问:「你怎么会知道?」
他像是在问萧雪雎,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她怎么会知道呢?
她从来都不知道。
第29章
周朝五十九年的春末, 沈望春被逐出沈家。
在离开沈家之前,他五叔找人接好他的手筋脚筋,虽然丹田实在没有办法恢復了, 但这样至少可以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活下去,只是每逢阴天下雨,他的手脚都要疼上大半天, 像是骨头里长出尖锐的根刺,狠狠地扎了回去。
他从前的那些个玩伴知道了他的事, 大都对他避之不及, 有零星几个心肠好的, 给他送来许多金银财物,劝他以后做事小心点,多动动脑子,别再得罪了什么人。
沈家少主在修真界固然算不得大人物, 可他现在连这么个不起眼的名头都没有了, 还没了修为,也不知道这位少爷能不能受得住这般变故。
好在沈望春从前没得罪什么人, 现在过来落井下石的人不算多,最多就是让他在岳阳城中待不下去。
他有了这些财物,可以到别处找个太平的小镇,买一间两进两出的大宅子,再买下几亩田地, 做个富家翁, 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 找个媳妇, 生几个孩子,度过这一生。
几十年时光倏忽而过, 等着死后,尸体埋入地下,化作一抔黄土。
他的未来好像已经註定,这样一眼就能看得分明,算不得好,好像也算不得不好。
千千万万的凡人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而他比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要富有一些。
在夏天到来以前,沈望春离开了岳阳城,踏上这条他不知道终点的路程。
他在路上还是会听到关于萧雪雎的故事,故事里说她于何地诛杀妖魔,于何地临水领悟无上剑道,又于何地救下万千百姓。
他与萧雪雎越来越远,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这一年的仲夏,沈望春来到南边的一座的小城,年初的时候城中发了一场瘟疫,城中百姓用活人做祭品,祭祀山神,这场瘟疫无声无息地消失。
可是山神贪得无厌,要了十个不够,还要百个、千个,连周围城镇的百姓也不放过,若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要再让瘟疫肆虐,到时死的人一定比现在多。
无数的活人被送进深山里,从此没了音信,连骨头都找不到一根,他们的亲人在城外的山坡上为他们立了衣冠冢,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沈望春听完这些,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山神,这是魔神还差不多。
而且这城中也一定有他们的帮手,才能蛊惑这么多的人前赴后继的去死,沈望春有心要查清楚此事,可他什么也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被赶进深山里面,他们神情麻木,毫无反抗,城中的百姓已经没有多少了,这一次竟是连牙牙学语的孩子也不放过。
沈望春试过各种办法,他没法救下他们,他一个人都救不下。
总是这样。
这天的夜里,城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便是无数悽厉的嚎叫,像是有妖魔作祟,刺穿人的耳膜。
沈望春推门走了出去,只见城门大开,那些在白日里离开的人,眼下却都毫髮无损地回来了。
有一白衣女子走在他们的前边,手中高举着一颗明珠,将脚下的路照得明亮。
沈望春怔怔看她,离开岳阳城后,他遇见了许多的人,经历了许多的事,他以为他对萧雪雎已经没有从前的爱意,毕竟他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完一段她与唐云承的故事了。
然而现在一看到她,他的心臟就剧烈地跳动。
砰砰、砰砰。
仿佛要跳出他的胸腔,向着她飞去。
她是落入凡间的明月。
萧雪雎站在前面,有条不紊地安抚着归来的百姓,将他们送回各自家中,她的表情不算温柔,准确地说,是根本没什么表情,但做事却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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