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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死不屈,也没人能逼迫他做什么,但他贪呀,他希望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又希望乘风而起、扶摇直上,还希望攒够一手的筹码,这个没有了,就推那个出去。狡兔三窟好过坐以待毙,再者,代价没有沉重到他付不起的程度。

「我有时既觉得你可恨,又觉得你可悲。」宁则远的眼睛似乎能洞悉他的所思所想。「不过更可悲的是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却甘心被你利用。」

裴令宣眨巴着双眼,佯装无辜。干嘛这样啦,你一个大少爷,我又不能怎么你。

「现在我有资格和你各取所需了。」指腹略微粗糙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上,「睡觉,睡醒了就好了。」

不谈电影节的影响力,裴令宣本身也很喜欢坎城这座城市。

离岸15分钟船程的圣玛格丽特岛是他每次来都要去散步的地方,岛屿的岩石海岸生长着多样的植物群,与清澈的海水相接,上岸后是一条被阿勒颇松树和绿橡树遮蔽着的安静小巷,高处破败的皇家堡垒延伸出林荫小径,一路的斑驳石墙和峭壁上丛生着丰富花卉。

临海的餐厅外种着山蔻松和金丝雀松,当地青少年早早地换上泳装,纤瘦细条的少男少女在海边划着名小皮艇,烈日炎炎欢声笑语,是他永远得不到的青春。

他点了一锅贻贝、一份炸薯条和一盘生蚝,附赠切片法棍和奶酪,宁则远问:「你吃的饱吗?」

「这还吃不饱?又不是餵猪。」他说话呛人,因为坐他们后几桌那名戴墨镜和渔夫帽的神秘男子,明显是只职业狗仔,害他吃饭都不能舒心。

「你要是介意,我们可以换一下。」宁则远翻着菜单,跟服务生要了水和前菜沙拉,主菜点的土豆和烤鸭胸肉。

「换什么换,搞得好像我怕他。」他不服气道,「你来海边不吃海鲜?」

「我不吃海鲜。」

「他家甜品好吃。」裴令宣叫住一名服务生,再点了一份薄荷橘子味的果冻冰淇淋,并要求先上。

「空腹吃冰的,对胃不好。」

「少管我的閒事。」

宁则远的脾气是不如两年前了,眉头一皱,严肃得犹如在和他对峙,「你为什么不听劝?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难道没有管理权吗?」他觉得展开这个话题无异于找茬吵架,但在异国他乡用母语吵架很方便,不用顾及路人,他加重语气道,「你要是关心我,昨天也不会把我绑起来往死里操了。」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中文在欧洲的普及度,坐他们邻桌的捲毛男青年和他的红髮女友用法语交头接耳道:「他们是情侣,因为床上的情趣吵起来了。」

女孩子吃着蘸蛋黄酱的洋葱圈,听得津津有味,评论道:「我觉得头髮短的那个很英俊,正在讲话的那个不怎么善良。」

裴令宣的甜品到了,他怀着恨意大快朵颐,心里骂了一万遍嘴碎八卦的法国人。

宁则远好心地替他缓解尴尬,和那对情侣说:「请你们小声点,我们听得懂。」

这使得双方一起落入加倍尴尬的境地。

「我们不是情侣。」裴令宣吃果冻噎到了,捂了捂嘴说。

「怎么不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

宁则远偏要跟他作对,骤然倾身托住他的后脑勺,相隔桌子按着他一顿亲吻。他在突如其来的强迫下张不开嘴,唇瓣被撕咬啃啄,想挣动却被固执的手指揪扯到脑后的髮根和头皮;对方的牙齿很锋利,掠夺的攻略中带着动物性的茫然与好奇,不懂为什么他不肯服从。

裴令宣难过到浑身僵直,在五月的艷阳天里冷到牙关打颤,手指甲紧紧地抠着桌沿。完了,他的事业和理想全完了,原来最想毁掉他的不是别人,是他傻乎乎地寄予了厚望的宁则远。

他心底的尖锐和愤恨纷纷冒头,在体内横衝直撞,支配他抄起桌上的刀叉和玻璃器皿,砸死施加给他痛苦的人;但他没动,因为仅存的理智不停警醒他——你的人生是比玻璃还要脆弱的易碎品。

粗鲁而急躁的一吻潦草结束,他局促地坐回椅子里,微红的眼睛望向蔚蓝海水和远方的城市,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是场天大的笑话,这下谁都能来嘲笑讥讽他了。

渔夫帽墨镜男点的是汉堡和可乐,菜几乎没动过,慌忙地掏出两张欧元纸币,不等找零就要离开,宁则远走过去把人拦下,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见对方的手伸到黑色防晒衣里东摸西摸,抠出偷拍设备里的内存卡,顺从地上交。

约莫五分钟,人被放走。宁则远回到桌前,将一张指尖尺寸的黑色小卡放到他手边,「我检查过了,都在这里,你来处理。」

裴令宣把卡掰了,扔进冰淇淋融化的玻璃碗里。

服务生端着头盘来上菜,收走了脏碗,为他更换一副干净的餐具。

「他应该是受人指使的,」宁则远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是你哪位前任干的吧?」

往返坎城的差旅费不便宜,寻常娱记哪舍得下这血本,也只有他不缺钱的前男友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裴令宣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脸色苍白道:「他有的是钱,却不去花天酒地,只想着怎么抓我把柄,他是不是疯了?」

「他是疯了。你不感到自豪吗?很值得骄傲啊。」宁则远挖苦道,「还有人肯为你费这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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