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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至耳后,慢条斯理剥出一张薄薄□□,露出令人心悸的清丽五官来。

豫州乔氏是名声在外的美人,当朝太子那张脸,更甚他母亲。神情明明是冷淡的,却有一双未语情先流的眼睛,眼尾长而秀美,清亮逼人。

他眉心有一颗美人痣,色淡而浅,如晕开胭脂,在最名贵的纸上着墨。一点而亮。

宗行雍目光在触及那颗小痣时停顿。

十年前他刚任少师,给所有皇子上课,昏昏欲睡的下午,在窗外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对方说了一句话。

宗行雍道:「本王受了这杯敬师礼。」

「你在本王身上用本王教你的东西?」他半饮尽茶水,又道。

「不应如此吗?」殷臻反问。

宗行雍哼笑一声:「太子应该记得,四年前本王离京,曾说过一句什么话。」

他手腕敲击桌面,腕间佛珠磕在木桌上,发出不耐的响声:「本王要的人,在什么地方?」

殷臻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支流寇首领,耶律广生性残暴嗜杀,是武将匪徒;图鲁长袖善舞,心思玲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二人一唱一和,加之羌女放任,后患无穷。」

「至于王爷想找的人,剿匪事毕,孤会告诉王爷。」

杀耶律广和图鲁中任何一人都很简单,难的是如何同时将他们杀死,只死一人羌女会破釜沉舟,彻底倒戈。

「昨日库房的火是孤放的。」殷臻道,「羌女转移了大部分财物,没有王爷要找的东西,是孤错判了。」

他烧的那把火令凉州上下警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羌女不敢掉以轻心,凉州城来了这么多人,每一人都可能觊觎传闻中可做药引治百病解百毒的陵蕖花。敌在暗她在明,羌女索性将此物定作十日后跑马场的胜物。

耶律广若是胜了,此物就做她奉给西凉之主的投诚礼。

参与者由她亲定。

摄政王骑术精湛,结果无悬念,不在受邀之列。县丞府的文官弱得一阵风能吹倒。羌女大笔一挥,看好戏似的把他加了上去。

殷臻:「十日后郊外马场,以示对羌女和凉州城重视,图鲁和耶律广会同时出现。」

宗行雍:「本王真想杀了你。」

隔桌木窗开着,殷臻吹了半天冷风,脸色不大好看。他说了两句便觉精神不济,支着额头:「孤同样。」

宗行雍:「与马背打江山的人比骑术,你倒是胆子大。」

他面无表情道:「若你能赢,本王出手斩耶律广。」

外族擅骑射,耶律广马背上长大。皇宫的跑马场才多大,殷臻心底嘆了口气,心知宗行雍在给他出难题。

「久闻摄政王骑术精湛。」殷臻毫无心理负担,「……老师。」

宗行雍踏出茶楼门前时停住,「本王说过,太子想做什么本王不关心,若本王想要的东西和人出了差错,本王必将你——碎、尸、万、段。」

人走了,从均握在剑柄上的手这才放下。

他问殷臻:「赛马之事,殿下有几分把握?」

「三分。」

殷臻头痛欲裂:「此战需胜,别无选择。」

第二日,天色未明。

卯时。

殷臻站在屋子中央,元宝替他披上厚重大氅,忧心忡忡地望了眼窗外天气:「殿下马术不是很好吗,怎要在这种时候出去骑马?」他欲言又止。

殷臻简洁:「人外有人。」

他去了易容,露出那张见之难忘的脸,和朝服华衣高立于祭台上又有所不同,眉眼少了凌厉,多了柔和。

院外停着一辆通体沉黑的马车。

殷臻出门见到那辆马车时微顿,他立在檐下,没有第一时间动作。领口雪白毛绒随风吹起,衬得他瞳仁清粹,乌黑见底。

「王爷这是?」他偏着头,问宗行雍。

宗行雍看了一眼他的腿:「本王不喜将精力花在无用的路程上。」

「见你第一面本王就对你有奇异的容忍度,」话未说完,宗行雍转了转手腕。他今日换了便衣,黑金配色。窄袖利落,带着尸山血雨中走出的残忍,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本王衷心希望这种容忍度能在你身上持续。」

殷臻视线在他空荡荡腕间停留,轻不可闻道:「但愿。」

他转向随时戒备的从均,低声吩咐:「今日不必跟着了。」

从均急急:「殿下!」

殷臻拢着领口,被风呛了一口:「在摄政王身边都能受伤,」他目光缓慢滑过马车车壁,眸中滑过瞭然,「宗家机关师的命恐怕不必要了。」

摄政王府的马车设计精巧,车轮和厢身高出寻常马车。殷臻站在车前,习惯性伸手,扶了个空后缓缓转头。

宗行雍看向他伸过来的手,似笑非笑:「太子这是……?」

殷臻撤回手,放在横木上,略一使力:「搭错了。」他平静道。

马车宽敞,可容纳五人有余,温暖舒适。赶车的侍卫悄无声息,颠簸甚少。

殷臻揣着袖,手中握了暖炉,开始昏昏欲睡。

他试图强打精神,可惜一上摄政王的马车就宛如被下了什么嗜睡药,全身心放鬆,生不出任何警戒之心——这个认知令他危机感油然而生,眼皮半垂,绝不闭眼。

和宗行雍的距离拉得够开,但他还是靠向角落,确保在任何意外下都不会跟摄政王产生肢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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