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上清宗的符箓花里胡哨」这种话,曲仙君敢说,他们可没脸接啊。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毫不犹豫地说上清宗的符箓不好的人,也就只有曲仙君了。
……毕竟,就算上清宗弟子心怀不满,也没人敢找她算帐啊。
陇头梅林里,一个巨大的玄黄灵气团在原地飞快地翻转,隐隐若符形,如同有谁将一张巨大的符纸揉成了一团,转了又转。
灵气凝成的符纸坚洁如玉,朱笔宛然,哪怕只是凝神细看一眼,也会叫修为不够的修士头晕目眩。
这就是上清宗赫赫有名的绝学,天罗地网符。
无需符纸,无需灵材,只需平平一支符笔,随手将天罗地网符画在任何地方,都能即刻成符,一触即发。
天罗地网符极为强大,也非常艰涩,大多数上清宗弟子到了金丹期才能掌握,能在筑基期流畅画出的符师都堪称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在阆风之会中撞见能流畅画出天罗地网符的天才符师,还好死不死都一脚踩上去,完全可以说是提前结束了这场比试。
阆风苑外,透过周天宝鑑观看陇头梅林中比试的修士们不由唏嘘:「这个申少扬要被淘汰了……」
唏嘘声还没落定,镜中幻影猛然一变。
一点细小如珍珠的寒光衝破玄黄符纸,转瞬上下伸展,化作一线剑光,自下而上,将巨大的符纸从中一劈为二!
申少扬紧跟在剑光之后,片刻不停,转瞬便衝破天罗地网符。
周天宝鑑外,一片惊哗之声。
胡天蓼连元婴修士的养气功夫都稳不住了,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看起来格外想衝进周天宝鑑另一头大喊一声「这不可能」。
淳于纯一边咂舌,一边隐晦地望了上首一眼:曲砚浓一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扶在额前,微微垂首,凝神望着远处大放毫光的周天宝鑑。
不管这个申少扬之前是从哪来的,他引来仙君留意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的。
淳于纯压下心底艷羡,琢磨起来:既然仙君对申少扬有些格外的关注,她要不要做这个机灵人,在中间牵个线呢?
若是能藉此得到曲仙君青眼,稍作点拨,那对于淳于纯来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了。
一面周天宝鑑,内外无数心思,人人都在惊异这个从前籍籍无名的少年竟能一鼓作气破开上清宗的绝学。
可谁也不知道,申少扬衝出天罗地网符的那一刻,暗中对灵识戒惊嘆:「前辈,和你说的一样——再强大的符箓,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神识包裹着简短的语句,沉入漆黑的灵识戒中,在冥冥之中跨越天涯。
飞渡、飞渡……
千万里之外的南溟尽头,一道无穷无尽的幽邃天河下,无人知晓的亘古荒冢里,浩渺磅礴的灵识缓缓苏醒,顺着灵识戒跨越万里。
「我说的是刀。」卫朝荣说,语气淡淡的,沉冽如刀尖雪,冷不丁问,「你为什么不用刀?」
申少扬从一开始就用剑,从前蒙受前辈指点剑法也很顺畅,冷不丁听前辈问起「为什么不用刀」,愕然:「我习惯了用剑……」
万法归一,以卫朝荣的修为眼界,指点一个筑基修士剑法绰绰有余,所以从前卫朝荣随口点拨,并不要求申少扬弃剑从刀。
申少扬说着说着,声调就弱了下去,蔫蔫的:前辈不会打算让他改用刀吧?
虽说刀修也不是不好,可用惯了剑再改去学刀,总觉得有点舍不得。
至少、至少得让他再考虑一下!
但卫朝荣只说了那么一句。
灵识戒里声息都尽,只剩下茫茫的岑寂。
申少扬等也等不来下文,「前辈」「前辈」地喊了几声,没等到灵识戒里的回音,却等来数道冰凌,寒光闪闪,眨眼间就要刺入他胸膛。
他才刚从天罗地网符里脱身,前后不超过两个呼吸,对手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申少扬来不及多想,反手旋剑,剑身上薄薄覆了一层灵气,叮叮当当击飞冰凌,一时间只觉冰凌无穷无尽,险之又险,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剑锋横扫,硬生生格挡开蔓延冰凌,定神去看冰凌后露出身形的人,把方才的追问忘了。
千山迢遥之外,冥渊不尽奔涌。
少有人能记得这片生灵绝地存在了千千万万年,从仙域蜿蜒到魔域,见证过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往昔。
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里停驻,冥渊源源不断地从周边摄取灵气和生机,哪怕是睥睨天下的化神修士也只能饮恨。
这片人间绝地默默存在了千万年,既不曾向外扩张,也不曾改道易流,如此死气沉沉,搏不来世人留意,于是也就这么沉寂下去,只偶尔被提及,成为茶余饭后的边角料。
似乎从来没有人好奇过,冥渊之下是什么?
又或者,就算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也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卫朝荣阒然穿行于幽寂。
他也许是这世上第一且唯一见过冥渊之下的世界的修士,倘若他往后流年不利、倒霉透顶,那么也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个。
冥渊之下的世界暗无天日,没有半点光,可他走得很平稳,跨过蜿蜒的沟壑、坑洼的水塘、丛生的杂草,肩头扛着一株高大粗壮的树,行步如风。
他竟然在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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