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群玉大惊失色,呼吸都停止了片刻。
魔气在鳞甲之下躁动,她心下遽然冒出极残暴的念头——若陆恆出了什么意外,她要整个神界为他陪葬。
「尊上莫惊,陆恆他无碍!」仲辛老头在神界生死存亡之际及时出现,声音被寒风吹得破碎,「九霄寒凤一族,涅槃重组出肉身时,必将经受寒日冰棘的磨砺,身体划破、流血、復原,几遭循环才能磨砺出强健体魄,您无需太过担忧。」
群玉总算冷静些,想起当年连玦涅槃时似乎也有这么一遭,而九霄寒凤涅槃时被冰棘划破流下的血是世上最为珍稀的炼器材宝,连玦的弒魔神剑便是她用自己涅槃时流下的血锻炼而成。
思及此,群玉忙不迭用混沌力捏造出一个透明容器,将陆恆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收集起来。
仲辛老头顶着寒风陪在群玉身边,似乎是对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放心,生怕她一个思路分叉就突然暴起,把神界咬个大窟窿。
群玉分了些心思观察这位司命老儿,见他一脸温和平静,好像对陆恆涅槃很放心似的。群玉猜他有可能是为了稳住她故意摆出这姿态,但她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放鬆了许多。
司命之神就站在她身边,那种命运不受她所控的无助感好像渐渐淡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独来独往万万年的大魔头,渐渐喜欢上了有人陪着。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啊?」群玉问。
同一个问题,在这十八年来的每一天,群玉都会抓着菩提木牌问文昌神至少八百遍。
而每一次,文昌神给出的答案都一样——
「快了。」
今日亦如是。
群玉又问:「快了是多久?」
文昌神抚须,淡笑道:「您听。」
群玉怔愣片刻,在狂风怒号中,她忽然听见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激越的吟啸之声。
顺着文昌神的目光向下望去,只见九天之内彩云翩跹,细看才知那并不是云,而是数之不尽的灵鸟,乘风而起,华彩羽翼遮天蔽地,正往太阳所在之地,朝贺而来。
文昌神:「群鸟朝兮云汉,凤高临兮光耀九天。涅槃已成。」
群玉只听得懂后面四个字。
涅槃已成。
「他……真的要出来了?」到了这个时候,群玉反而变得小心翼翼。
「是的。」文昌神笑道,「有您护法,万无一失。」
群玉心神激盪,忍不住飞近太阳,一边凝望一边眨眼睛,不知为何视野仍蒙着一层血色,眼眶胀痛,看什么都不清晰。
在万鸟朝鸣声到达顶点时,一隻雪亮炫目的凤凰猛然从日轮中钻出,周身浴火,披霄决汉而上。
群玉立时追逐过去。
凤凰振翼,洒下灿烂寒星。极寒之力渐渐从太阳中剥离,冰封万里的神界也渐渐復苏,许多神仙都从神宫中走出来,仰望天空。
只见苍龙雪凤腾云骧雾,缠飞于霄汉,雄浑神力将星辰都震动,就连遥远的人间也能感受到威压从天而至,落到地上却化作清风阵阵,温柔地拂过万千生灵面颊。
凤凰从太阳深处带出来的寒焰渐渐熄灭,点点流萤虚化为神光笼罩着他,洁白无暇的羽翼舒展,不再翱飞长空,而是围着幽黑的巨龙盘旋。
即便涅槃重生,神力突飞猛进,他在巨龙身边依然显得如此渺小。
须臾,凤凰将修长的颈弯下,在与巨龙交颈的一瞬,陆恆化出人形,群玉紧跟着他化出人形,一袭朴素粉衣在风中飘飞,她仰头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英俊面孔,激动的笑意交织忿忿之意从唇边逸出:「浑蛋,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觉睡了有多久?你知不知道我……」
后面的话莫名哽咽,说不出口。
于魔神而言,十八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是冰宫中的那些年月,却是群玉漫长的一生中,最最难熬的日子。
陆恆垂眸看着她眼睛,眉心蹙起,似是极为疼惜,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眼角,触到未干的血迹。
凤凰涅槃时,太阳释放的光之力不亚于东神的神技旭日神光。不知群玉盯着太阳看了多久,身为无坚不摧的魔神,竟被阳光刺到双目淌血。
血迹分明已经干涸,这会儿又被浸润,触上去那样灼烫。
陆恆忽然低头,捧起群玉的脸吻上了她眼睛。
不忍看她为他掉一滴眼泪,更何况是血泪。
「以后再也不会了。」陆恆说道,声音极低,含着丝哑意。
群玉闭着眼,只觉眼皮上凉凉的,很舒服。她紧紧抱住陆恆的腰,嗅到他身上清寒的夜息草香,她双臂忍不住再收紧,好像生怕他会跑走,问:「不会什么?」
「再也不会分开。」陆恆直起腰,修长的手指轻抚她脸颊,到耳后,脖颈,像是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他真的从那场必死的大战中捡回了一条命,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被仇恨驱使,可以只为她一个人而活。
从此以后,就活在爱里了。
群玉睁开眼,目视变清晰了,男人英气又温柔的眉宇近在咫尺,她心跳不由得加快,抿唇:「你、你最好说真的,别再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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