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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县衙充作公用,县丞哪里见过天子,战战兢兢唯恐疏漏,恨不能抓几个工匠临时修葺,将这府衙装饰的雄浑俊伟。

后院屋内,周瑄尚未除甲,三两步走到圈椅前,摁在扶手上弯下腰去。

谢瑛侧脸,避开他滚烫的呼吸。

粗粝的手指握住她下颌,强行掰正面朝自己。

“谁打的?”声音蕴出薄怒。

谢瑛垂着长睫,涂抹黢黑的脸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难看,滚成条条沟壑最终汇聚在腮颊,露出来的指印清晰可见。

吊梢眼用足力道,眼下已然红肿鼓起。

廊庑外,两个黑甲兵架着吊梢眼扔到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他啐了口,甫一抬头便觉疾风袭来,面上骤然抽疼,腮帮子火辣辣的如同炸裂,一颗大牙裹着血腥气崩出嘴来。

他捂着脸,还未开口又被抽了一鞭,倒刺刮着脸扯破皮肉,他哀嚎着打了个滚。

地面很快泛起猩红,他再不敢抬头,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一样。

“左手还是右手?”阴冷的声音比秋雨还凉,吊梢眼下意识往回缩。

周瑄漫不经心扔掉长鞭,没了耐性:“左手还是右手?!”

“饶命,贵人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一回,我山上的东西都给您...”吊梢眼瞥到躬身低头的县丞,还有数名登州官员,脑子轰隆一响,便知今日不能善了。

从前他也被抓过,可多番打点犹能绝处逢生。

这一回,不大妙!

周瑄睨了眼,撂下话转头步入房中。

“全剁了,餵狗!”

悽厉的惨叫几乎刺穿耳膜,谢瑛小脸发白,虚虚往窗外看去,只见人影晃动,似拖着什么拉出门廊,大雨衝击着地面,腥气漫过缝隙钻进鼻间。

她咬着牙,神思一阵晕眩。

手腕被握住,摁进冰凉的清水,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将淤泥洗净,没有半分残留后,周瑄拿出随身携带的巾帕,低头擦去水珠。

他不发一言,周身仿若笼在霜雾中。

棱角分明的脸庞清贵疏离,长眸掀开,对上谢瑛湿润的眼睛。

“疼?”

他问,手上动作不由轻缓很多。

她手很软,握在掌中滑腻如玉,瓷片割破的伤口沿着掌腹斜进纹理,扎的很深。

劫后余生的欢喜来不及品味,又被捕入笼中。

谢瑛看着他,看他无不细緻的上药,缠纱布,最后捏着她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往后抽手,周瑄上前握住那细腰,吐气湿热。

“去洗洗,朕等会儿来看你。”

“你答应过,若我活着便放我走。”

“走?”周瑄笑,抬手扯了下衣领,凉眸扫过她郁结的面庞,“你能走去哪?”

“你无耻。”谢瑛既想骂他,又惧于他的森寒,脱口而出的指责毫无底气。

“你以为朕为何出现在此,被愚弄,被你和朕最信任的臣子联手欺瞒,朕忍着,等着,为的就是这一日!”

“朕要亲手抓你回去!”

“走?做梦!”

“无耻?今晚你有大把时间体会何谓无耻!”

阴翳笼上眉间,轻视的目光自谢瑛领口慢慢往下,“洗干净自己,别让朕闻到半分别的男人的气味,谢瑛,你能去哪?”手指捻到她耳垂,猛一用力,谢瑛哼出声来。

俊秾的面上闪过杀戮,继而拂袖出门。

廊下阴雨浓稠,谢瑛急喘着呼吸,瞬间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义,她起身,奔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住去路。

“何将军呢?”她从头到脚仿佛被浸在冰水中,茫然地环顾四下,不见何琼之身影。

书房,案面堆积如山。

县丞揩了把汗,七魄没了三魂,自打登州水患以来,大大小小案件应接不暇,他有心无力,时日一久,堆迭的愈发没法处置。

眼看圣人脸色愈发沉黑,他那两条腿软的快要站不住。

澹奕从坝上回来,禀完现状后又匆忙折返,大雨不停,堤坝负荷过重,登州城的百姓亦被征调过去,连夜搬运砂石防范。

司天台观完天象,断大雨至多再下两日,东际隐隐开始退云,正是天清气朗的征兆。

“朕把登州交到你手上,不是让你搜刮民脂的,”周瑄将案录掷到县丞脚边,他当即跪下。

“自行写个请辞奏疏,滚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县丞眼前一黑,但知前路尽毁,他叩头谢恩。

书房内只剩下周瑄与何琼之,空气沉闷晦涩。

“厚朴,可有话与朕交代。”周瑄坐到圈椅,右手点着案面不动声色,他的眼神凌厉如刀,一点点插进何琼之心窝。

何琼之便知逃不过,撩起袍子跪下,“臣犯欺君,任凭陛下惩治。”

“何时开始的?”周瑄眉目冷清,“去大慈恩寺前便和谢楚合谋了吗?”

何琼之回:“不是。是在搜寻之时,谢瑛找到臣,求臣帮她。”

“尸体是臣找来的,谢瑛怕牵连谢楚,故而不敢让谢楚从大理寺弄死尸。”

“你对她倒是唯命是从。”眼刀锋利,何琼之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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