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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遇见靖岳,这个从生物学或者时间年轮上来说还落后于他的男孩儿在他垒砌得厚实的晦暗牢笼里也映射出点点光芒,让他偶尔也觉着自己的世界有一片掠心的绿意,再后来因着这实打实的触感,才觉得这一切都值得珍重再珍重。再再后来,他自我折磨到极端,割裂自身,无论情绪还是想法,无论灵魂还是肉身,可即便如此,他也都不再以仇恨为圭臬,即使他始终无法自如地控制它,但接受它,越发接受它,甚至乎相互砥砺。爱恨的落差在这样的时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切,都归功于靖岳。

想到此,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睁眼,发觉靖岳正看着他。管锌故作镇定,伸手抚摸靖岳的眉眼。

靖岳捉住他的手,问他,「锌,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突如其来,管锌没有准备,手一顿,觉着指尖儿霎那间也已凉了。动人心魄的温度。

但,

摇头。

他说,「真的,没有。」

他说谎,他说谎就会捏自己的虎口来掩饰。

靖岳不拆穿,握住他的手指,另一隻手轻刮他的鼻樑。他知道管锌打定主意的事变不了。根本变不了。

还是没有讲,管锌铁了心要让这件事泯灭在遥遥的时间长河中,可能对靖岳不公,但他不得不在这一次选择独善其身了--或者反过来说也行,留给管锌的时间并不充裕,现在多说的每一句话,多余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让他和靖岳的时间缩水。没必要,不舍得,也不愿意。

管锌也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码事,不然他也不会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时也不肯罢休。念念不舍。如今,不,是即将到来的如今,到底是会成空,黯然飘逝,终是沧海一粟。

可情感这种东西从古至今都没被摺迭过,生根发芽,结果开花,碾作尘泥,或更护花的永垂不朽,或腐烂沉渣遗臭万年。这世间浮华三千,多少人能爱到生命结束?又能爱到生命结束还要爱?沧桑心事风起云涌,人们只有一个脑袋,却怀揣着七情六慾。却执着地怀揣着七情六慾。

早已经超载了。

管锌只想他一个人受着就好。他受着,靖岳的余生便能是福德,只剩下福德,即好,遂愿。

可靖岳也执着于他的执着,于是再问,「真的没有?」

他语气离没有进攻姿态的逼迫,反而温柔,是一仍旧贯的温柔,甚至虔诚,以及不为其它的真璞。他们之间万劫不復的缔结呈现出恶劣的垄断性质,所以管锌支撑不住,神思腾空出世几乎就要替他做决定,指甲都钳进掌心,他不得不中止。

他笑,很勉强,然后说,「改你的作业,回头再说。」

没有亲吻,只是手指覆盖在靖岳的唇部,像是在摩挲经年的疲惫风霜。

也许给时间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就好了。他想。

管锌表现出厚重的疲态,朝床边去,脚底灌了铅却硬撑着走出不算难堪的姿态。他别无他法。

正要上(战略间隔)床时,靖岳颤着声,唤他,「锌!」

单音节。

掷地有声。

顿了得有好几十秒,一秒一秒连接着心跳,时间在这时候像个背叛者,没来由得拉得无比的长,徒增煎熬。管锌还是没能上(战略间隔)床,而是回过头看靖岳。愣愣看着。

靖岳说,「你现在回头了,那我们现在说。」

像是计谋得逞,神色的缓和淌出靡靡匪气。这是管锌没想到的,心里惆怅,无奈。也觉得心臟仿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重捶,他乱了,没有意识形态,即,呈现液态,

等缓过神时靖岳已经全方位地曝露在他面前,人体像是插播进来的粘连。人就附着在跟前儿了,靖岳明明猜到,可他还是不敢抱有过分的期待,如此,即便答案真的是否定也不会堆积过载的失落感。甚至都不敢看得多用力,不敢伸手。

管锌蜷起手指还能摸到掌心头先嵌进去的印记,身体却已经回暖,一切都在表明该他勇敢了。

但,

他,

没有。

只是抱靖岳。

他拉靖岳入火坑,并长此以往地,自私地,如此不纯粹地要他,拥有他,几乎想要把他私人化。而且,两次。重蹈覆辙。

即使如此,不,是正因为如此,管锌如今才甚觉所决定的一切都如履薄冰,可倔强是他本身,宁肯做被动的接受者也不愿主动的要求者,别说要求,请求都少,生怕一个不过意将所有鲜媚的存在都打碎--这种惧怕旁人无从理解,他也无需旁人理解--杜绝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扼杀在摇篮里。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1。

2.

那个难以言说的拥抱定格了好久好久,久到靖岳破天荒地以为--抑或是确认--他真的留住了时空。

3.

靖岳陪管锌躺下,一偏头看见管锌沉淀得仿佛入了定,凑过去,食指撩惹他的下巴,管锌被靖岳突如其来的不正经逗笑,咧开了嘴角,靖岳见状,知他并未烦心便安心不少,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随即忽略旁侧这样的说法,环入胸怀。

后知后觉地觉着这画面似曾相识。

多年前,那株柚子树下,在两个人或柔或重,或低调或激烈,或无意避开或有意追随的几年拉扯后,管锌先认输,他不是妥协于世俗,他只是遵从内心,也甘愿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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