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难免道真心。虽说行商一本万利,但在权势面前仍旧是不入流的玩意儿。商贾的子孙亦不得入学堂考取功名,更遑论女儿家。
虽然他们也可以用大价钱买得资格去参加科举,但未曾读过书,又怎能比得过其余子弟。
赵应祾深谙此理。
他是皇族中人,即使受尽冷漠欺辱也有兄长教导读书习字,明了事理,知晓开卷有益。
然而民间师道之不传也久矣。
授书习句读的先生自然也有,可就像各大门派中入门弟子只能读得普通的强身建骨的外功和浅薄内功心法一般,真正的「传世经典」只有内门或是悟性极高之人才能掌握。
更何况若是无人能传道授业解惑,众人皆目不识丁,便是将那书摊开在面前,也只是晦涩难懂读作天书。
但赵应祾知道,这天下可不止那几本在俗世流传的「圣书」,前朝南都留下的万卷经纶皆藏于晋京!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应有尽有。
前朝南都虽只有短短百年,却是鼎盛至极,现存的国家几乎都曾是南都统一的领土。
每年秋日,皇帝都会于御花园解语亭内开设「经筵日讲」。①
讲官多由翰林院大学士担任,一谈「味道研经」,二论「以古证今」。有见解的官员亦可登台辩述。
赵应祾去过两次,只觉得众人妙语连珠,旁征博引,言辞间却又生僻博奥。 他心里觉得陌生奇怪,私下去打听才发现设在翰林院名下的藏经阁。
他脚伤后便没再往国子监去了。赵应禛教导他的那两年也因其尚年幼,选的全是些通俗易懂的文章。
所以这个宫中朝中高官皆知的书库,于他而言,就同于天下百姓一般,是个未知的秘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皇城并非将此事捂得隐秘。他们只是把它搁在那,任由其尘封落灰,只有大学士将其偶尔翻出来稽查整理,又塞回书架。
赵应祾也不知道前些年是哪位大人心疼这些宝贝蒙尘,竟拿了好些偷偷印刷后在大街小巷分发。
甚至连落风门的先生都收了好几本,无事的时候就读给孩童们听。
城中私塾竟也越建越多。不过不读翻烂了的陈旧圣贤书,只讲前朝佚事。
南都的典籍自然有更多篇幅记载前些朝代。有些词语句子生涩难懂,想来是古语。一些清閒的富贵子弟便聚在一起专研,赵应祾得空听过几回,只觉得此事越发有趣。
他将手指伸进笼子里抚摸那隻绣眼鸟的羽毛。鸟儿早被驯服得乖顺,只低声嘁嘁喳喳。
赵应祾弯了弯眉眼,忍住想收拢指尖握住那团活物的欲望,慢慢收回手搓了搓。
这一切都有趣得紧。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个小忙罢了。
就当在等哥哥的空余打发点时间。他想起赵应禛,没忍住又轻轻笑了一下。
出了南楼一味凉,再过两个巷口就是翰林院。其门楣由皇太祖亲笔所书,端庄大气。
翰苑有东归门内堂五楹,堂西为读讲厅,东为编检厅。左廊围门内为状元厅;右廊围门内有二祠。堂之后为穿堂,左为待诏厅,右为典簿厅。再后为后堂,该堂朝南,中有宝座,特为皇帝临寺而设。后堂东西屋为藏书库。②
周觅派了一位名为甘西阳的詹事跟着赵应祾,将藏书库的钥匙交于两人后便先离开了。
近日的事不可谓不多,他们当然不可能全围着九皇子转。
赵应祾也无所谓,皇帝给他的时限还早。他有大把的时光消磨。
甘西阳同赵应祾在典簿厅查阅古籍分类的簿子。
历代翰林院都会整理分类书库,再誊写在书上便于查找。只是这工作过于繁重冗杂且无益处,官员们自然得先忙手边的急事,所以重录一事一再耽搁,那本文献目录自开朝以后便没再变过模样了。
甘詹事捧着书录,偶尔不易察觉地瞄一眼赵应祾。心下暗道,众人皆知九皇子不受宠,更因腿疾鲜少外出,今日一见,倒不似想像般阴郁寡言,也无不得志的沉闷酸苦,活脱脱一天真贵公子模样。
虽不知其深浅如何,只要不惹是生非,便是整日无所事事也叫人安心。
不过赵应祾怎可能无事可做。他随意翻看了一下前人所着,便知这是远远不够。也不再耽搁功夫,同甘西阳直接往藏书库去。
藏书阁以园林布局,占地颇宽,沉一方塘,周围石栏假山精緻,台阶迭石,门前院落平整宽阔,花木四面,寂静清肃。
一道仰澄清,此是澄清地。③
木门红漆斑驳,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外头的阳光涌入屋椽,掀起一阵尘灰纷飞。
赵应祾带来的太监忙将他扶离门边,进屋找了两把椅子,擦净了让他们坐下。
肖杨:「殿下您先等等,待我们将这地下打扫一遍再进去。」
赵应祾点头,「随意扑扑尘即可。」
肖杨领命,带着另外两人于耳房拿了工具,手脚利索地开始清理。
甘西阳得了允准后才坐在赵应祾身侧,也没閒着,「这屋里藏书万卷可不是夸大之词。」
赵应祾往里瞧,楠木书架紧密排列,一眼还望不到尽头。楼上也还有两层。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卷天涯。④前朝南都百家争鸣,实是盛事。」甘西阳吟说,「勿论这天文地理、阴阳八卦,奇门遁甲、运筹之术,就是前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珍奇瑰宝都藏于这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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