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郊野与楚家的马车汇合后,一行人朝灵广寺驶去。
灵广寺落于灵昶山山腰。沿路种了漫山的桃花,若喷日舒红景,艷色亦使春风偏。①
此时正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赏花之人亦是络绎不绝。
众人于山脚下了轿,马系在林间,留两个侍卫照看。
楚玥亭穿一身桃红宽袖长襟,头戴一隻坠花步摇,人面桃花相映红,最是相得益彰。
她走在赵应禛右手边,赵应祾便像这个年龄的孩童一般任性地绕过去抱住了哥哥的手臂。
本就碍于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界限,这次游行的主人公离得是越来越远。楚玥亭面上不显,心里却失落得厉害。
上香拜佛食完斋饭,出门来已是午后。日光不再灼目。
放生池周围的空地也种了桃树,树干上绑满了红色的许愿带。
大概是求姻缘的较多,树下皆是年轻男女。
魏忤对这些没半分感兴趣,四处张望,「表哥,我到后面藏经阁瞧瞧去。」
赵应禛点点头,叫两个侍卫跟着他,「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父皇让我们酉时前回宫。」
魏忤笑嘻嘻点头。
楚玥亭和赵应祾的注意力则全在那许愿带上。
这许愿带说是由灵广寺主持亲自开光,再由佛法功底深厚的和尚为每位施主题写。
楚玥亭所述便是戏文中常写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赵应祾想不出诗句,只得用最过平直的话语白描。
「哥哥永世自由遂意。」
赵应祾将他抱起,去够最高的树梢。他没想到的是赵应禛写的同他如此相似。
「祾儿一生顺意安康。」
他那时只觉得欣喜,后来的日子才将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捣碎了嚼。滋味万千,不足为外人道矣。
甚至不足为自己能想也。
正值一阵风过,乱花纷飞。
赵应祾低头,只觉得这万千绯红都逐他而去。
三人系完红带,又于许愿池中掷了许久铜币,仍不见魏忤归来。
只有一个侍卫匆匆赶来,「恕卑职无礼。」他凑到赵应禛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应禛面色肃然,「糊涂小忤。」
「你们先将祾儿同楚小姐带回山脚准备返程。」他指了指剩下的侍卫,又点了两个带在身边,准备让侍卫带路去找魏忤。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应祾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哥哥!带着祾儿!」
赵应禛温柔地将他的手拉下来,「一会儿天黑了山路难走,祾儿先去。哥哥马上就来。」
语罢,他转身离开。
赵应祾想追,朝前跑了两步,还是只能瞧着他越来越远。
接下来的一切,在赵应祾眼中逐渐化为那个在视线中淡出的背影。
是那样虚妄,如镜里拈花,水中捉月。
若要说起来,也不过三言两语。就好像一辆发狂的马车超山下的他们疾驰而来时,赵应祾推开楚玥亭的不假思索。
他是那样的弱小。
马蹄踏碎的骨头,车轮拖着刮破的皮肉,混着泥水的血,旁人的惊声尖叫……
他躺在凌乱不堪的地上却是连呻吟也做不到。
他只看见楚玥亭衣摆下数蝶翻飞,又折翅落下。她小心揣在怀里的尘红乱坠,残花簌簌飘了一地。
就好像不该生长在无忧宫外的那棵桃树。
他说不出来。又疼又苦又畅快。
似乎这一瞬他已等待许久。
侍卫们将碾在他身上的马车搬开。
那人脸色煞白地扑到他身边。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他超他伸出手,声音却只能在喉头嗡嗡作响。
像是母亲的手,扼住他脆弱的脖颈。
赵应禛愣愣附耳,只听怀中人一遍一遍重复,「哥……哥……不要离开我……」
直到熬不过疼痛带来的彻底的黑暗。
魏忤迟迟不归的原因是灵广寺后山大院正在举行比武赛。都城中武林门派无处立足,若是商贾们急着招镖,这种方法便是最快的,来人也最多。
魏忤在底下看得热血沸腾,几欲亲身尝试。侍卫拦不住他,又不可能放任北镇国公府的公子冒险,才想着去请赵应禛。
这也是找不到罪魁祸首的最大原因——江湖中人乃无根浮萍。导致马匹失控的人早已畏罪潜逃,马车的主人亦不会呆傻到出来认罪。
无证据无线索。纵使皇子受伤,皇家颜面受损,也只能认栽。
皇帝因一条断腿突然兴起的怜悯父爱,也在回孤频繁的书信询问中消磨殆尽。
七岁有余还不识句读不懂诗书,即将习武却成了瘸子。建功立业,于赵应祾这样的废物而言,就是一出笑话。
宫中、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可唾一口沫星子?
在昏迷期间,赵应禛一直陪在他身旁,看他因为疼痛发热烧得通红的脸,帮着换额头的帕子。
他不停地呓语、呼唤、抽搐。
赵应禛愧疚得麻木。
他的小弟的一生。
他只是想对他好。他最初只是不忍心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同自己一样,把孤独在梦里熬过去。
他明白那时多渴望有人护着自己,可惜父皇太过忽视,祖父舅舅相隔千里,宫中皆是心隔肚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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