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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视线在洞窟中缓缓流转,最终落到黑棺前的一方铜盆上。

铜盆中满是灰末,隐隐可见一角书信残留。

云清澜将那残信捡起来看,信的前半部分都已被烧毁,只留了最后几行:

「……武帝昏聩,云家败落,今龙虎军不过盗匪之师。偷盗抢掠无恶不作,实乃天下之耻。父在天有灵,万莫对此贼军忧心。

今弃姓埋名,只为苟且偷生,儿无言自辩,只等九泉后再向父跪罪。不孝子知方敬上。」

偷盗抢掠无恶不作,云清澜看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季知方说的大概是龙虎军掘拿番薯一事,不告而拿,此事云清澜自知理亏,只无声地抿抿唇。

至于弃姓埋名,又留下旧名在这祠堂中,看来季知方是真的打算带族人投奔稷元了。

云清澜微嘆了口气,想起些许事情来。

十丈天坑里初见知方时,她就发现,知方身边的不少山民都或多或少藏有隐疾。他们有的四肢僵硬行动不便,有的则神情呆滞口齿不清,其中更尤以年轻山民为最。当时云清澜并未多想,直到如今见过季娇后才想通因由。

衡芜山环境恶劣,本就不宜居住,季知方带族人久居于此,日子长了难免染上各式各样的怪病。这些怪病症状不尽相同,跛足哑口,厉害些的染上剧毒全身溃烂,就像季娇那般。

他们身在山中缺物少食,年纪小的族人耐力不佳,病了也常得不到医治,只能苦苦捱着,落下一身顽疾。

可这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如今季知方要带族人们寻条活路,对此,云清澜无话可说。

她将残信放回铜盆,又起身将季娇和葛秋竹的生辰牌挂上洞壁,一边想着被困铁笼的秦朝楚,一边缓缓踱步在万牌祠中。

远远看见棺木前的案几上隐有一块凸起,云清澜上前看了发现,竟是一道奏疏。

那奏疏未批红朱,其上不过寥寥数语,虽从笔迹上能看出其与为季家族人提写灵牌的同出一人,可这奏疏看起来也着实太杂乱了些。

疏上字初时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到后面却笔力渐弱字迹凌乱,甚至连墨迹都看不太清,叫人生出几分奄奄一息之感。云清澜费力地看了许久,才勉强辨出其中内容。

「季氏老朽,枯骨残肢,二十载鞠躬尽瘁,只一图海晏河清。却不防贼窃左耳,蒙蔽圣听,既昧天下人杰之福地,又污我季门百年之清名。臣老无力,留此遗疏,惟盼余名可召能士。故土已别,故人已远,家破人亡且可不顾,不敢盼君垂怜昭雪,但留一方末枝残线,乞有后来者上清圣侧,下诛妖邪。」

奏疏字字泣血,季鸿儒虽人在深山,却句句难掩对当今武帝的忧思。

如此忠骨,是怎么流落深山,家破人亡的?云清澜心下诧异,更何况她曾翻阅过武朝官册,从未见过季鸿儒其名。

季鸿儒说他蒙冤受难,又说在这里留下了一丝旧案线索,这线索指的又是什么?难道是这一纸无章无印的奏疏?

云清澜目光四处搜寻,突然发现奏疏下还放着一个摺子。那摺子看着比奏疏厚了不少,云清澜拿起一看,竟是季家族谱。正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机括声响。

被先前洞中机关刺激,云清澜听到那声响登时毛骨悚立,还未来得及动作,身旁又掉下来一件物什,正落在面前的案几上。

是那枚悬在无名氏牌位前的血色南珠。

云清澜心下一凝,刚将那南珠从案几上拿起,下一瞬,眼前这个不大的案几竟忽然簌簌碎裂了。

云清澜拿着奏疏族谱和南珠站在碎裂的案几前,显然,这就是季鸿儒想让她带走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阵机括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那机括声越响越大,最后竟连带着整个山洞都一道摇动起来。

洞窟中牌位摇晃,棺木震动,这万牌祠竟是要塌了。

想起还被困铁笼的秦朝楚,云清澜将三样东西揣进怀中,当即抬脚向外跑去。

「五皇子!快走!」地动山摇中云清澜衝着秦朝楚大喊一声。

洞内机关似乎已经随着那一阵机括声尽数撤去,就连困着秦朝楚的铁笼也已经四散分离地掉在周围。乱石簌簌而落,秦朝楚却在其中屹然不动,好像就在这样等她出来。

远远看到云清澜在拐角处现出身,秦朝楚眸光一亮,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云清澜一把扯出朝洞外狂奔而去。

二人一路相携跑出洞外,此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杨柳沟夜间毒雾更重,云秦二人随即不再犹豫,扭头往出口方向跑去。

临走前云清澜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乎已经被乱石堵死的洞口,突然想起季娇曾对她说过的话。

「杨柳沟,是太太爷给的名字。」季娇咧着一口黑牙冲云清澜结结巴巴地说,「太爷爷说,他会在杨柳沟一直陪着我们。」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

第二日云清澜是被一阵焦香的烤肉味道唤醒的。

他们连夜逃出杨柳沟后已是累极,随意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倒头就睡了过去。云清澜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却不知秦朝楚何时醒来,还打了只兔子烤来吃。

那兔子被秦朝楚拔毛去皮,烤的外焦里嫩,散着诱人香气。

「云小姐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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