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蛆好像找到了出路,一股脑涌向他的食道。
赵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骨肉都在疼痛,它们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恐惧绝望地尖叫着。尖叫声刺入赵敛耳膜,折磨着他为数不多还算平静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一拥而上,堵住了他的口腔,呼之欲出。
他明明难以喘息,却闻到了刺鼻的腐臭。
赵敛双拳一下又一下,死命捶在床上,发出一阵阵闷响,最终还是难以自控,掐住自己的脖子,企图杀死恶臭的蛆虫。
「王爷?」
素兰好似听到什么声音,轻声唤了一句。
那群蛆虫仿佛羞于见人,瞬时就消停了。
赵敛蓦地鬆开手,弓起身来喘着粗气,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没听到回答,又忍不住担忧,素兰便想进来查看一番。等看清床上场景,不由呼吸一窒。
「王爷!」素兰赶忙跑过去扶起赵敛,给他垫了个软枕,这才腾出手来顺气。
「无碍。」赵敛抬手制止素兰,独自倚在床上喘息。等呼吸平復了,吩咐道:「点上香熏。」
素兰略显诧异,赵敛素来是不爱点香熏的。不过没多想,手脚麻利地找出香熏点上。
在淡雅的清香中,萦绕在赵敛鼻尖的恶臭逐渐消失,那股作呕的感觉也慢慢压下。
赵敛失神地望着袅袅升起的白烟。他赵敛是个烂人,从内到外,烂透了。
本就是个短命的鬼,何苦蝇营狗苟偷生十几年。十年前他就该死,死在周军的长枪短刃下,抑或者葬身兽腹,若干年后化作一滩烂泥,运气好还能养出一株花来。
阮朝青又何须救他一命?
如今倒好,仗着阮朝青纵容他,什么浑话都敢说了。
赵敛想,他要死就安安静静地死了,也不入皇陵了,乱葬岗一扔,几场春雨过去,也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至于阮家的祖祠,不敢肖想了。
素兰端来清水给赵敛擦冷汗,见他有气无力地坐着,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不由心里泛酸。
擦洗完,轻声开口道:「王爷,奴婢给小鱼换了个瓷盆,这会儿在外间放着,可要端进来?」
闻言,赵敛轻抬眼睑,双目无神地望望地上还未干涸的水渍,久久未言。
等了一会儿,见赵敛没有反应,便想低头收拾水盆,暂且退下。
「明日早晨,着人送还南征王府。」
素兰手下动作一顿,随即福身,端起水盆离开。
然而那条鱼终究没能送回。
「阮老太爷让送回来的?」
「回王爷,正是。」
復命的下人俯身立在赵敛身旁,将所知的事情一一道来。
「南征王今日早朝时候,自请陪护肖大人前往北都赈灾,太上皇准了。」
赵敛独坐到凌晨,本想洗漱上朝,奈何无力起身,便告了假,倒是不知今日朝上还有这一出。
下人顿了顿,见赵敛没有别的意思,又道:「一下朝,南征王便点了兵马,前去追肖大人了——阮老太爷的意思是,他不会养,请王爷费心多养几月。」
「既如此,便送还云安寺吧。」
復命的人离开,赵敛枯坐着,面上并无波澜。
「素兰,更衣,本王入宫一趟。」
——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
赵敛长叩殿下,身子单薄,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坚定。
太上皇揉揉额,见赵敛一动不动,显然心意已决,遂长嘆一声。
「既然你意已决,为何还要来问朕?」
赵敛长跪,不发一言。
太上皇无奈,只得鬆口,「也罢。江南回暖,你只当去养病吧——这一个月,常去看望你母后。」
「儿臣谢父皇。」
太上皇挥挥手,赵敛也不欲多留,径直起身告退。
只是他走后,殿中一片寂静。
伺候在旁的老太监见状,张口正欲为太上皇宽心,话头一转却吞回了腹中。
齐王殿下此番前来,是恳请太上皇恩准他前往江南封地的。
自封王后,赵敛便没去过封地,一直待在京城。
如今只怕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不忍见白髮人送黑髮人。
只等一月后去了江南,若有殇,不入皇陵。
他一个没根的老东西,这檔口也说不得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不慌,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24章 酒馆
立春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京城还笼罩在寒风里,只是扑簌簌的雪比冬日略显温柔,薄薄一层,洒在高低不平的房子上,洒在冰层融化的江岸边。
江边的柳树开始抽条,春意葳蕤,凛冬却在渐渐枯萎。
宫女捧着早发的柳枝,欲为冷清的宫殿添一抹春味,在殿门口看见太上皇后,早已见怪不怪,只福身行礼便进殿去。
太上皇后春日就爱立在廊檐下,扬首望着檐角的燕巢,一望就是一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
这时候宫女太监是不敢说话的,也只有跟了太上皇后几十年的老嬷嬷,才能说上几句。
「娘娘,再过两月天气暖和了,春燕指定飞回来了。」
「飞回来?」太上皇后妆容得体精緻,闻言似笑非笑地扬扬朱唇,「它伴儿都死了,还飞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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