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没有当你是我的弟子,为何会许你再上虚怀宗?为何会许你站到我面前?」
「又是为何会将一切尽数告知、为何要费尽心思说这些话?」
「十年前你于前线自爆、险些神魂俱灭,我不该怒?」
「你与那魔人签下道侣契约,将宗中秘事透露,惹来大祸,我不该怒?」
「你数典忘祖,愿信那魔人的一派胡言,却不愿信我,我不该怒?!」
一声更比一声强、一声更比一声怒,程渺几乎是下意识抽出了神魂,倒退几步,头晕目眩。
确实该怒。他在眩晕中有些模糊的想,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作主张,却是殃及池鱼,连自己的师父都被搞成了这种模样。
也确实该怨。他心肠太软,听信了那魔人的谗言,又为这天下人惹来了数不尽的灾祸。
都是他,全是他,儘是他。
却也错不在他——
若是那祸源消失便好了。
程渺空洞的目光慢慢落到了实处,失神般喃喃道:「封霄阳。」
闻鹤才望着他恍惚茫然的脸,不易察觉的勾起一丝笑,声音却仍是冷的:「你总算是明白了?」
「该杀。」
「杀什么杀?你如今修为尚未恢復,遇上他了,也只是死路一条。」
程渺慢慢的点头:「好。」
旋即转身便往殿外走。
李致典想拦他,他只淡淡的扫过一眼,冷声道:「我去修炼。」
修炼到化神期,然后去要了封霄阳的命。
好像是真又成了过往那个睥睨天下的虚怀剑尊,眼神却是散的,深潭一般,望不见任何灵光。
活像个还留存着几分神智的傀儡。
李致典目送着他远去,将目光转回闻鹤才身上,面上仍是一片温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师父,您下手也太狠了。」
「他本就神魂有缺,您这样对他,不怕他彻底失了神智、变成一具不知冷热的傀儡么。」
闻鹤才轻咳一声,抹去唇角渗出的血液,冷笑道:「你太小看他了。若真能变成一具傀儡,于你我而言,反倒是好事。」
「师父拿拘灵锁扣了魂、封了他七情六慾,又借着方才他心神摇晃的机会碎了他部分神魂,难不成还是封不住他?」
「这样的事,我千年便做过一次。可那又如何呢?他如今只差一步,便能恢復从前的所有记忆了。」闻鹤才的声音再不復冷漠端庄,反倒是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与那小畜生一样,都是连天机也算不透的怪胎!我本想藉机除了他这个祸害,没想到那小畜生居然连绝代炉鼎之体都给了他采补,如今即便是我,也再斩不断程渺那道机缘,只能听之任之!」
「现在居然还落到必须仰仗他的能力来苟且偷生的地步……我就该千年之前便杀了他!」
「我自己养出来的绝代炉鼎,居然是便宜了他人……」
闻鹤才的声音越来越厉,状似疯癫,李致典的脸色却是毫无变化,始终是垂着头乖顺的立在一旁,似乎这一日来的诸多变数,于他而言都不过尔尔。
会有一个化神期的大能对着自己才刚收入门来的徒弟坦诚一切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李致典听着闻鹤才疯癫语声中夹杂的几声咳嗽,拇指微动,蹭了蹭自己虎口间一片细小的鳞片,眸光闪动,瞥向殿中空置的冰椅,面露轻蔑之色。
看来那桩交易,做的还算值得。
李致典想要的,从来都不止是一具炉鼎之体、与这修真界中至高的位子。
他要亲身登上那成神的天阶,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神明。
至于闻鹤才?不过是跳樑小丑罢了。
作者有话说:
程仙尊的心理状态将在这几章内经历无数的大起大落,并往彻底崩溃的路上大步前进
所以宝儿们觉得他不对劲是正常的(),他自己现在都说服不了自己,完全是一个呆愣茫然的呆头鹅状态,他师父说让往东就不想往西的那种(继续点蜡)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忆旧游(十)
「我不是你,我却不希望你忘了他。」
毕竟是曾为化神期的大能,程渺重新修回渡劫期的修为,借着虚怀宗的至宝符离阵,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那魔人仿佛是彻底从这世间销声匿迹了一般,只留下隐约的几丝线索,说是出现在了何处何时,可若是追溯而去,却又都只是些毫无根据的臆断。
闻鹤才的身体却是一日日的差了下去。程渺恢復渡劫期、终于出关之时,看见座上那瘦骨嶙峋的半个身子,还以为自己是看见了什么骷髅。
他淡淡瞥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沉声请了安:「乘风道人。」
闻鹤才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看向阶下那个面庞冷淡、不辨喜怒的人,眸中晦暗不明,许久,才沙哑着嗓子出声:「如何了。」
「渡劫期。可有前魔尊的消息?」
闻鹤才微微皱了皱眉,似是不太满意,沉吟了些许时候,才道:「还是不够。我已吩咐人去查了,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传来。」
程渺心中微微一动,一句「那人如今在凡间」在舌尖徘徊许久,最后仍是咽了下去。
闻鹤才锁了他七情六慾,程渺对封霄阳的所有记忆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纱,连带着那些曾经的怨怼与悲哀都如云雾般消散了去,只留下些来源不明、强烈至极的恨意盈满心头,烧的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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