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在草稿本上画了一排句号。
然后又写道:【昼夜温差大,你多穿点。】
小小年纪怎么讲话跟张姨似的。
蒋以声拿起笔:【我跟这里犯呛。】
【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找你玩。】
临春:「……」
她把干脆草稿本收回来了。
蒋以声抿唇笑了出来,把口罩重新带回脸上。
下了课,临春拿空了的纸杯去赵老师办公室给蒋以声倒热水。
「别去了,」蒋以声拉下口罩,「不渴。」
临春摇摇头,指了指杯子,比了个拇指。
大概意思是:多喝热水。
蒋以声按了下椅背,站起身:「一起。」
赵老师的办公室在楼上,要过去就得走半截走廊再上楼梯。
也就是说,必须经过三班。
临春个矮,仰着脸看蒋以声,摆摆手表示没有关係。
自从上一次蒋以声为她出了个头,三班的那些男生明显收敛了许多。
而且临春本就不招惹他们,其实没什么好跟着的。
「走你的。」蒋以声扯扯她的发梢,把人转了个面向。
临春只好捧着水杯,出了教室。
蒋以声把口罩往鼻樑上一提,双手插兜跟在她的身后。
临春习惯性靠墙,现在人都躲着她走。
一米多宽的走廊仿佛都成了星光大道。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种感受,临春算是明白了。
老师办公室有烧水壶,这次他们来的不凑巧,水壶的热水倒完了。
临春拎着壶要去接水,蒋以声不耐烦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皱着眉出门接水去了。
对于大少爷突如其来的热心,临春跟出办公室,还挺惊讶。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赵老师打着手语问她:{你和他熟悉了吗?}
临春点点头。
赵老师蜷起手指,看着临春呆了几秒,又问:{他怎么样?}
临春:{很好的人。}
赵老师笑了一下,但临春总觉得这个笑容不是那么开心:{多向他学习。}
临春点头。
蒋以声拎着水壶回来,顺便弯腰把电插上。
上课铃在此刻打响,他蹲着身,摘了口罩抬头问临春:「还要等它开吗?」
临春弯下腰,仔细看着蒋以声脸上的红疹。
{严重了。}
「什么?」蒋以声看不懂。
临春推推蒋以声,跟他回了教室。
蒋以声屁股一挨板凳人就往桌上倒,脑子晕晕乎乎的,还得追着一隻兔子往楼上跑。
他有点儿管不住手,隔着口罩想往脸上挠。临春捏住他的一根手指头,使劲掰了回来。
蒋以声半阖着眼睛看过去。
【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临春眉头也拧起来。
这种红疹临冬也起过,她小时候花粉过敏,除了这种还会起风团之类的,又疼又痒。
蒋以声嘆了口气,写道:【老毛病,不用管。】
他以前觉得北京空气品质不好,结果桐绍这小破地方更差。
再加上夏末秋初温差过大,引发低烧其实也并不意外。
大概是早上吃的两片退烧药,搞的整个人都没精神,挺烦的,早知道不吃了。
临春放任蒋以声熬了两节课,肉眼可见对方侧脸带着不正常的红。
她去和赵老师报告了情况,强行把蒋以声拉去了校外的诊所。
熟悉的地方,挺好。
蒋以声找了个舒服的硬座,给自己手背扎了一针。
「渴了,」他使唤临春得心应手,「倒点水喝。」
临春屁颠屁颠拿着水杯过去了。
赵老师:「……」
她半道上从临春手里把水接了过来:「你先回去吧。」
临春看了看蒋以声,虽然不是很放心,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赵老师把水递给蒋以声,对方道了声谢。
诊所里没有其他病人,她端了个凳子坐在蒋以声左侧方:「通知家里人来接你吧。」
「不用,」蒋以声伸着两条长腿,人往后仰靠着椅背,「您也不用在这看着我,我吊完就回去。」
他戴着口罩,额前的碎发盖着眉骨。
低烧烫的他眼尾有些发红,夹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像极了另一个人。
赵老师瞥开眼,没再吭声。
一瓶吊水打了有一个小时,蒋以声昏昏沉沉睡了几轮过去,走马灯似的做一些杂乱的梦。
一个不像家的家,在蒋以言去世后分崩离析。
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哭喊,一帧帧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
孟雨柔因为伤心过度进了医院,要不人二十四小时在身边看着,恐怕早就跟蒋以言一起走了。
「妈,我也是你儿子,」蒋以声疑惑了十几年,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也是我儿子?」孟雨柔披头散髮,捧着蒋以声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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