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桌洞里,被偷偷摸摸撒了图钉。
他没看到,伸进去拿书,『啊呀』一声,一手颤抖的血。
霍然回头,盯着那些笑嘻嘻的王八蛋。
揍!
厨娘的儿子,也能揍富家的公子!
打得噼里啪啦,一阵天昏地暗。
晚上老师去和妈说。
妈气得要命,打他,说好的不学,偏学打架。
他解释,她不听。手上的血洗掉就不见了,针尖大的伤口,她看不到。
回到家,他一把扑向乔姑姑,憋了一天的眼泪,才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乔姑姑把他紧紧抱着,一迭声问他怎么了。
她给他上药,甚至和妈严肃说了不是小满的错,第二天,她亲自领着他到学校,跟老师说,小满是她的弟弟,事情不能稀里糊涂地抹过。
那些王八蛋给他道歉了,他虽然不稀罕,但从此,认定了乔姑姑。
乔姑姑,是愿意保护他的人啊。
...
可是他没有保护好乔姑姑。
乔姑姑病重的那年,妈说乔家不中用了,要带他走。
他不走,他恨死了那些欺负乔姑姑的人,什么娜娜,什么高珩,他恨他们!
他们都走了,走得好,把乔姑姑留给他一个人,再也不准有混蛋欺负她!
但妈冷笑起来。
「你是什么人啊,还真把自己当成富家公子哥,人家亲弟弟了?黄玮满,你听清楚,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妈就是个厨娘!我是遭了什么报应,生了你这么个忘本的小贱种!」
小贱种。
有什么东西,冰冷冷地碎了一地。
他惊呆了,这就是妈说的话,说他是一个贪慕虚荣,忘恩负义的小贱种。
可是...妈,我在乎的,只是乔姑姑啊。
...
妈不让他抱抱乔姑姑。
他也被乔姑姑瘦脱了相的模样吓着了。
离开后,他后悔地要命。后悔了那么多年。
他多想去抱抱她。
...
一晃。
他终于长大,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背着行囊,来到阔别已久的苍城,去寻儿时美丽的公馆。
物是人非。
乔兰宾馆被一家公司作为办公楼,到处是写字檯上『唰唰唰』的写字声。
有人问他是干什么的,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无声退出。
他是来...回家的。
但,家已经不在了。
...
落寞的青年,阴差阳错地接触了电影。
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上面的人会动,会说话,可惜没有颜色。
要是能把乔姑姑的事放进电影里,那该有多好啊!
他想想那画面,心都烫起来。
会动的乔姑姑,说着当年的话,还可以对他微笑...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乔姑姑的好,她不该被忘记!
他先是写了剧本,到处投递,可惜没人搭理他。
有一个好心的老编剧,说他这写的『没有意义』,他们需要的是含义更深层的作品。
就是,得反映点什么。
反映什么?人世悲欢,来得本就不讲理,人们还非要从里面抠出些意义。
他失落离去。
算了,他自己拍!
自己拍得有钱,他削了头挤进那些富家宴会,学着奉承马屁卑躬屈膝,赔着笑,求他们资助自己的电影,吹嘘得天花乱坠,卖!一定是大卖叫好之作!
他得喝酒,一杯一杯冰凉地灌下肚子,像坠下许许多多哽喉的石头,酒有那么多种颜色,黄的像汤,红的像血,白的像水...但都是辛辣的,苦涩的,像泪一样,饱胀了肚子,空虚在心里,一片醉人的寒凉。
白茫茫雪地里,一个人恍惚地默默行走。
刚开始吐得精疲力尽,后来渐渐熟练了,明白了酒的好处。
好歹能让自己...暂时的...忘记点什么。
一次,他偶遇了银匙。
银匙不过三十几,却老态毕露。
她抽着细长的女士烟,烟雾晕着她的鱼尾纹,唇角不在乎地挑着,一个很薄凉的笑容。
「是你...啊,乔思年厨娘的儿子。」
「...你现在怎么样?」
「现在么?不好不坏吧,你要是早两年来,还能赶上我当红的时候。」她吃吃笑起来,「早两年,你毛还没长齐吧。」
他有点反感,又觉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其实他跟她从来就不熟。
「你还记得...乔姑姑么?」
银匙百无聊赖地偏过头,「乔思年啊,死了好久了。」
「她,最后是怎么走的?」他轻轻屏住了呼吸。
「怎么走的?」银匙像是不想说这个话题,一副不耐烦模样,「还能怎么样?她病死了,瘦成一把骨头,她爹娘来看时人已经不行了,过了没几天就下了葬。哼,乔思前倒是命大。」
「乔思前没死?!」
「没有,但好像是染了烟瘾,这些年也是赖赖巴巴地活。」
他沉默了一会儿,「娜娜,娜娜怎么样了?」
银匙露出个厌恶又痛快的表情,「几年前回老家见过一面,腰有水桶粗,衣襟也不遮掩,垂着奶餵一群小崽子。」
「像她这样的贱人,真是活该...」
「所以说,他们都没死,只有乔姑姑死了。」他轻声打断银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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