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空旷的平野。夏天太阳落的晚,他们到的时候,斜阳将天边烧得敞亮,残云像甜点师失手掉在地上的奶油一般,稀稀散散地遍布天空,旷达而肃穆。
现场的氛围也极为庄重,王嘉旭老先生的墓碑前已经围了好几圈人,手上拿着只恬淡的菊花,均穿着一身严肃庄重的西装。
贺知山走到一位殡葬服务的工作人员面前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将两隻菊花递到了他们两人走上。
杨粤和他一起走了进去,现场的人各个都哭得很伤心,最为沉重的当属靠碑匾最近,正在痛哭的削瘦女人。
中年模样,即使此刻面容有些憔悴,仍然能看出来几分犹存的风韵,眼边的泪柱就没干过,被身旁的男人搀扶着才勉强站起身。
杨粤定睛一看,搀着女人的人正是昨天见过的那位纪明阳先生。
纪明阳单手将女人的重量托着,和女人伤心欲绝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眉心紧皱,没展露出太多伤心的情绪,但看向女人的眼神倒是有几分嫌弃。
「到我们了。」贺知山轻轻推了推杨粤的胳膊,杨粤收回了视线,和贺知山一起上前去祭奠。
墓碑前已经陈列满了鲜花,贴着各式各样的惋惜赠别,墓碑上的照片中的老人眼角笑出了褶,慈眉善目,面相来看,是一位及其和蔼而温和的人。
照片下刻着一行小小的悼词:将我的一切敬献给这伟大的华丽征途。
整个仪式简短,大家也都和这位老先生一样,儒雅而温和,只是默默地颔首,不再过多交流。结束后,贺知山站在了代表逝者家人的位置为出席者送别,路过的人朝他瞥来悲悯的视线,贺知山看起来应该与他们都熟识,对着他们一个个地微微躬身致谢,目送离去。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刚进葬礼时看见的那个悲痛的女人走了过来,戴着黑帽口罩,只露出一双肿起的眼睛,身旁跟着好几个高挑健壮的保镖,看样子已经处理好的情绪似的,向贺知山走近:「谢谢你小贺,剩下的交给我们处理吧。」
贺知山仿佛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盯着他处。
杨粤察觉到女人的眼底闪过些许尴尬,挽着贺知山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知山,等会去老地方见。」纪明阳的声音从人群后想起,众人闻声让出了一条道,纪明阳沉步走来,将一串钥匙递给了他。
「嗯。」贺知山应了声,带着杨粤往离开的方向走去,临行前视线锋利地瞪了女人一眼,视线冰冷到女人下意识地颤了颤。
走出大门后,杨粤才开口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你刚刚表现的很沉稳。」
贺知山僵硬的状态才在听见杨粤的声音之后,立刻软了下来:「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
杨粤觉得有些不对,那贺知山的妈妈……
贺知山像是察觉到了似的,淡淡道:「连进入秦家都只给了我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我妈一个风光的葬礼。就连我现在的身份,依然是秦老爷子的膝下的养子而已。」
杨粤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无情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愿意相认,更何况当时的贺知山应该还不到七岁。
贺知山有些自嘲地回忆道:「小的时候我很怕妈妈,我觉得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我的人,她像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衝出来咬我的疯狗,掐我的胳膊,踹我的腿,我一哭、她也哭,骂得越来越大声,说我毁了她的人生、说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任由我怎么喊都不会停下。」
「后来我学会了不反抗,她打得没回音,就会突然在某一时刻泄气,默不作声地在河堤旁坐上很久,在像逗狗一样丢给我几块硬得发臭的麵包。我恨她恨得牙根发痒。」
「我无数次幻想过,要是能把她的头按进那条河里,直接淹死就好了,又害怕如果没成功,一定会被她活生生打死。于是我又开始每天许愿,要是有人能替我把她打死就好了,没想到几年后,她真的被死了。」
贺知山忽然讪笑一声:「不过原本那天,他们是要把我们一起死在那桥头下的。我没想到,那个疯狗一样的泼妇居然把我推了出去。她那张脸一群人被按在地上打得花花绿绿的,满大街都是她的嚎叫,还不忘了扯着破锣嗓子骂我。」
「她说她这辈子被我毁了,说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让我赶紧去死,死得越远越好。」
「但她这些话怎么可能影响得到我,她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贺知山不屑地轻笑一声:「后来秦山海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秦家,虽然享受不到秦少爷的生活,但我也渐渐知道了,原来睡觉的地方不用靠抢,人不能三天两头的饿肚子,不挨打也可以吃上饭。」
「我以为我获得了新生,可当我想和那个疯女人炫耀的时候,才想起她已经死了,别说一块墓碑,世界上已经找不出任何一点她存在过的实证,她好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地消失了。」
「我以为我是恨她的,可当我真实地感受到她真的已经不在的时候,心里又总觉得空落落的。」贺知山说着,眼底忽然迷茫落寞转为了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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