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过去一样, 熟悉的话语。
明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梁遇，你真的像……」
话说到一半, 她顿时噎住。
不愧是备份了记忆的AI, 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机器的记忆不会磨损, 也不会遗忘……对他来说，时间究竟有没有意义？
明江嘆了一口气：「对不起。」
「你和我道歉什么？我知道你要说我像个老妈子,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会, 」他扶着她的肩膀，「去休息一下吧, 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食物。」
「我有一个问题，」她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知道自己不是他，是吗？」
那双藏在眼镜后和人类别无二致的眼睛甚至连瞳孔的变化都细微可见，他看着明江，却是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问道：「真实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在你的世界里我的本体已经不存在了，你认为我不是，那么我就不是。我只是在严格按照我的底层基础指令在运行。」
「你的底层指令是什么？」
「和他的记忆资料中一样，永远爱你，直到你说不再需要梁遇为止。」
她呼吸一窒，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我知道了。」
「去休息吧，很快就到了。」
「好。」
……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明江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是没有资格去爱别人的，她和蓝渊的关係与其说是相爱，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是灵魂上的共鸣，是精神上的互补，但梁遇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没有梁遇，可是……
「这么多年，你不会觉得难过吗？」把面前的人当做真正的梁遇，她这么问道，「如果我永远醒不过来，你要永远等下去吗？」
「是的。」
「这个回答是你的代码命令，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过去的九千八百年三十六年间我也在不断的产生新的记忆，」他说，「我的内存足够储存所有记忆，每次维护时会将上一个周期的记忆清除，保留底层代码的记忆，我不知道你这么问的意义在哪里，对我来说在你醒来的那个时候，过去的记忆就被清除了，所以我不会觉得漫长，也不会觉得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明江，别哭，我还在这里。」
他伸出手擦着她的眼泪，僵硬的手指上仍旧保留着人类皮肤的触感。
却没有温度。
明江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以精神体存在的时间里她感受不到情感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以为那应该就是生命最后的存在形式，现在看来即便是以那种形式存在过，她身为人类的灵魂本质还是没有变化。
「我知道了，」她哽咽着说，「我知道了，梁遇。」
玻璃外天空电梯已经脱离了大气层进入宇宙，她能看到更完整的地球，陆地上还能看到一些条状山脉的轮廓的很近，那是蓝溯的投影曾在这颗星球上留下的创伤，在近万年的时间里已经渐渐被磨平了痕迹。
过去为了抵御未知的外星舰队倾尽全力建造的与赤道同步轨道的星轨长城已经只剩下短短一截，剩余的部分被改造成了空间接驳站，出乎明江意料的是，这个空间接驳站竟然也还在使用。
说在使用的原因是，在离开电梯后，她能看见空间站里甚至有来来往往的人类，原本储存物资和建造区被改成了公园一样的地方，
「过去的人类在这里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这里成了帝国热门的古文化旅游区，因为地球已经禁止进入，人类只能在这里怀念母星，」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梁遇解释道，「想去中央区看看吗？」
明江却是捕捉到一个陌生的词彙。
「帝国？」
「人类-深海猎人联合帝国，目前的统治着是蓝渊，但是我的网络独立在星网外，只单独对接月宫，穿过这里需要刷卡，」梁遇朝他伸出手，「在你的口袋里。」
明江身上还穿着那身实验室的白大褂，上面还挂着她的工牌，她伸进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权限卡。
居然没变成灰。
梁遇接过那张卡，明江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蓝光，几秒后，他又把卡还给她：「已经好了，我帮你连上了星网。」
那张卡看起来也还是普普通通的一张金属卡，明江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门禁，将卡靠了过去。
面前的门打开了。
她听到了熟悉的中文提示音，梁遇示意她先进去，她却突然有些忐忑。
那是她已经完全陌生的世界。
……
所有来过长城接驳站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一扇连接着太空电梯但从未打开过的门，从最后一个人类离开地球，到文明发展的数万年，再到地球新生，第一个回到这里的人类，直到现在，那扇尘封已久的门从未被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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