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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听众抚掌叫好中,我听到楼下有叫「卖馉饳儿,新下馉饳儿嘞」,我跟他两打了招呼:「我叫三碗馉饳儿上来。」就下去了,下去在卖馉饳儿那儿看到了分管草市镇的司户参军蔺林,我也治过他的胃痛症。

他说:「李大夫也来看灯会?」我说:「是啊。对了,我有个朋友想在草市镇置处宅院给他老母亲住……」他边端走自己的吃食边接口:「知道了,如果有人要售,我跟燕捕头说。」

我给掌勺的递六十文:「来三碗,端上二楼左角空桌。」掌勺的接过:「好嘞。」我洗过手回去二楼时,说书先生讲到了《说沈全传》:「…..却说忠勇军节度沈令斌镇守利州,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而他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次子沈曜,十三年前尚在襁褓中,就被当时的利州监县梁泽仁抱来长安城禁宫中抚养。唉说是抚养,其实在禁宫中为质,一进禁宫,再也没有外人见过沈曜。梁泽仁梁大人从利州监县做到利州知州,现在是我朝的同平章事,那可是仅次于宰相的大官了。利州西边是儒州,过了儒州便是檀州。檀州军节度谢政忠与沈令斌乃是世交…..」

我听到盛临八年帮过我的梁大人,官做得这样大,心里有些高兴。这时三碗条篾黄穿着的馉饳儿到了,我从桌上的盐巴碗里捏些盐往三碗里各撒一些叫他两:「边听边吃,趁热吃完,晚上逛灯会了。」

沈涟低头说:「这个也好吃。

卫彦伸指过来擦掉我指腹上沾的盐巴。我不明白他晓不晓得这些小动作意味不明。

如果他不懂喜悲忧思,何来爱恨别离?

然后他说:「去小解。」轻功一展就不见了,我说:「那东华门见。」

元宵节长安城不设宵禁,十天放夜。我牵上沈涟,走回东华门时刚入夜,城门正在进一支长长的队伍。两片锯成船形的薄板,套系在妙龄女子的腰间。她们如坐船中,手里拿桨划旱船,一面小跑,一面唱歌。中间有个男子扮成船客,时尔夸张动作逗乐。

等待中我饶有兴致地看着,透过船桨翻飞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拥挤推搡的人群中他站得笔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遭的喧嚣热闹仿佛令他手足无措,他不住后退,一直退到墙角阴影。

隔着人群,我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等到心臟突如其来的刺痛过去后,才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他迅速扣住我的腕脉,之后手维持这个动作自然垂下,同时转过身。

任他扣着,我微笑道:「卫彦,和我一起去看花灯。」

他脸上戴着半截黑色铁製面具,身周嘈杂无比,我只能通过张合的唇形看到他在说:「是,主人。」

手掌微动,握住他欲放开的手,十指交缠。于是我们三人并肩而行。各铺户现下张挂上绢纱、烧珠、明角、麦秸、通草製成的各式花灯。我走到一个面具摊位,一时兴起也买了一个橙色的羽毛面具戴上,给沈涟买了一个红色的。开始戴上时脸上发痒,忍不住停下脚步抓挠几下,卫彦也随之停住,来来去去的人群匆匆从我们身边擦过。一瞬间我见证了流逝的时光。

信步走进御街,处处张灯结彩。少女们载歌载舞从我们身边走过。御街的两廊下游人集中,街中间有绵延八里的戏台,上面正演着歌舞百戏。不止歌舞声音喧闹,廊边的茶坊酒肆也在敲锣打鼓,四处亮晃晃的。

鞭炮炸响,一条长龙自戏台底下钻出,从我们眼前舞动而去。「好!」「狮子快出来!」「诶,高跷!」…在一片喝彩声中,我侧头看卫彦,灯火映在铁质面具上,他嘴唇的线条也不似往常般冷硬。

走到戏台中段,看到上面嵌着一座巨型灯楼,高得有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灯楼周围悬五色彩灯,彩灯上绘了跳舞小人。

两旁的廊下,挂着灯谜娟灯。我面前这盏写的是「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我略一思索,「鳞?」

店家笑着取下这盏,回铺里另拿一盏换上。铺里的桌上摆着一盏八角灯,几个角上挂着的小铃铛做得颇精緻,黑黢黢的,有些年头了。卫彦忽然拉我进去,指着那个小铃铛。我问店家:「八角灯怎么卖?」

店家为难:「八角灯做工不错,但角上的铃铛掉了几个,实在是…」

卫彦忽然说:「一个铃铛。」

我要掏银钱,掌柜居然爽快地取了一个给我,分文不要。沈涟默不作声。

门外嘈杂,我们急步出去。只见灯楼上垂下巨大的锦缎,上书「高烧红烛映长天,亮,光铺满地」,原来等着对对联。众人交头接耳。一名书生走上前,曼声对曰「低点花炮震大地,响,气吐冲天」。

花炮炸开,人们鼓掌喝彩:「工整工整!天衣无缝!」

备註:街景参考自东京梦华录。

第15章

标题:初次告白

概要:「跋山涉水,」他说,「回主人身边。」

灯楼两侧有四名大汉抬出太平鼓卖力敲击。伴随鼓声,焰火也衝上天炸开。

卫彦仰头看。

盛临十六年,天上的明月焰火,地上的花灯烛光,通通在他眼睛里点亮。我不由自主,伸手揭下他的面具,直视他明亮的双眼。

他收回目光,静静看我,唇形薄薄勾勒出软化线条。宁静笼罩我,脚步在动,自己一无所知。一群女子过桥摸钉打打闹闹。我回过神,原来不知不觉走到食肆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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