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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度关山

墙头,白棠乱落,有同雪泥纷洒。

常恆身着铠甲,腰佩弯刀,手牵马缰。马上,扶桑一身金甲,腰间悬剑,背上缚弓,朝大长老与若华笑道:「勿须送了,回去罢!」

若华略略回头,对身后常薛荔低声交代了几句。常薜荔于是上前,从袖中取出一隻香囊,双手献至扶桑面前,恭敬道:「大祭司。」

那香囊绣工精緻繁复,其上的扶桑花花瓣重重、花枝连缀。

常薜荔解释道:「香囊是少祭司亲手赶做的,里头有祈福破灾的符文,请大祭司敬纳。」

扶桑伸手接过那囊,他金甲在身,无处收容,索性便攥在掌心,看向若华,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归来。」

若华轻轻颔首,常薜荔復又退至她身后。

大长老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于是,常恆便牵马调头。马后的兵队也随之移步,旌旗旆旆,兵马翼翼,渐渐去远。

只有柏舟还在与常松萝拉着手依依惜别,念念有词着:「松萝妹妹,你要好好等我回来啊!」

常松萝用力抽手,不耐烦道:「快走吧!大祭司早就走远了!」

柏舟闻言,抹了把泪,又脉脉盯了她半晌,这才撒腿追了上去。

甲冑向日,有如粼光,行伍过处,尘屑甚上。柏舟径自的身影也逐渐消融其中,及至望断不见……

立于城头北眺,但见榣山重迭,尽染秋色。淆水清寒,倒映霞晖。

「我们方至之时,还是春末,春木蕤蕤,青山渌波,」扶桑倚着城墙,感慨道:「现如今,竟已至秋深。一晃眼,大半年便过去了。」他怅然嘆后,忽地转头向常恆道:「我生长在魁城,还是第一次离家这样久,你呢?我还没问过,你也是魁城人吗?」

常恆凝眸望着远山树色,摇头道:「我出生在榣山这一带。」

扶桑一怔,诧异道:「怎么来了这么久,你竟从没有提起过,你是昌平人吗?还是淆阴?定州?」

常恆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少时流离周转,居无定所,哪里都谈不上家乡,只是个浪迹者罢了。」

扶桑道:「怪不得你后来会到魁城来。」

常恆不置可否。

扶桑骤然间想起什么,便又随口问道:「我记得你先时提起过,受教于亡兄,你幼时便是同他一起周辗各地的吗?」

常恆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讥诮道:「我是庶,他是嫡,我生在野,流落于外,他自与我不同。」

扶桑听他这样自揭创疤,不由有些讷讷。

恰在此时,四面戍角声起,悲吟鸣彻黄昏,角声仿佛一力托起了孤城。二人便沉默着谛听这边声,直至余音渐尽。

柏舟在角声的余韵里爬上城头,边跑近,边咋咋呼呼地大叫着:「大祭司,程将军问您,要不要来参加今晚的飨炊?」

扶桑循声回头,长天落晖为他周身,连同眼睫,都沐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使他竟有了些不可言说的神韵。

柏舟看得怔愣,被扶桑用力弹了额头,才猛地清醒过来,哎呦呦大喊着疼。

扶桑斥道:「你这呆头鹅,想什么呢!」

柏舟立即谗声道:「想大祭司形貌怎生如此昳丽。」

扶桑嗤笑,边转身回走,边骂道:「你呀你,巧言令色!」

他们走下城墙,穿过街区,一路引来无数朝拜。

昌平城不同于魁城,这里虽是边陲重地,但到底僻远人稀。扶桑到来方才半年,竟已被全城人熟识。

开始时,昌平百姓对这位从国都远道而来、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还敬畏有加,毫不敢逾矩。但不知是因边地民风淳朴,还是扶桑待人接物太过随和跳脱,半年之后,昌平百姓对待扶桑,已经是亲昵多过敬重。是以每当他们行走在闹街时,都会出现类似这样的奇景。

卖菜的古稀老人死死拽着扶桑的袖子,非要塞给他自家精心培育的水萝卜。一旁,他双十年岁的孙女一边掰爷爷的手,一边尴尬又羞怯地瞟着扶桑,嘴里急急道:「你鬆手啊!大祭司怎么会要你那种东西!别丢人了!」

老人不知是耳背,还是格外执拗,全然不听孙女的劝告,使劲把水萝卜连叶带茎塞入扶桑怀里,萝卜根沾着的湿泥脏污了扶桑的上襟。

那姑娘见状,哇地一声,原地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还一面抽抽噎噎地道歉。扶桑哭笑不得,只好将泥萝卜转手,纳进常恆怀里。

再有,便是乐此不疲的围观者每每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每踏出几步,他们便会迎面撞上几个巴头探脑前来见礼的路人。

这些人甫与扶桑目光相接,便会争相寒暄道:「给大祭司请安」「奴家见过大祭司」「大祭司可是要回营去」云云。

扶桑俱付之一笑,于是人群又喧喧嚷嚷、光明正大地议论起「大祭司真是天人之姿」「我还从未见过这样身份矜贵的人」之类。

扶桑便也只能尴尬地置若罔闻。

儘管大祭司容貌遗世,人也亲切,但终究还是太高不可攀了些。因此,更多入了昌平闺中人梦里的,还是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的常恆。

不同于光彩夺目的扶桑,常恆的气质始终是含蕴内敛的,更容易使人忽略。但若是往细里看,他的轮廓、眉眼俱有种独特的锋锐,即便收鞘已久,亦可窥见其拔-出时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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