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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被诅咒的。无数事实证明,拥有红色头髮的孩子,就算侥倖存活,他们在长大后,也必定会做出诸如弒父杀母等可怕的事。

红髮,就像恶魔提前在婴儿身上打了标记,明目张胆地昭告着,一个地狱的同类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梅兰达回到了奥神的怀抱,奥东也迎来了新的生命。你的父亲把他对梅兰达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你的身上,他不能再失去你了,所以当他看到你红色的胎髮时,他做下了一个决定,而他接下来的十数年,也全都在为此赎罪……」

「高塔。」索帝里亚的声音毫不惊讶,「那里埋藏的是所有知道尤利斯秘密的人。」

沉默,像只不可名状的远古巨兽,一瞬间将整座市政厅吞进肚子里。尤利斯不可置信地看着伊赫神使,妄图从老师脸上看出愤怒、烦躁,哪怕是憎恶,以证明索帝里亚的结论是错的。

但他失败了。

神使一向坚定的目光忽然变得游移,他甚至不敢与尤利斯对视,只是高高仰起头,饱吸一口凉气,然后缓慢、沉重地嘆了出来。

「尤利斯……」伊赫开口。

「我要去看看。」尤利斯颤声道。

他猛地站起来,双眼却忽然笼上一层黑,跪的时间太长,左脚也酸麻无比,毫无防备之下,身体向侧狠狠歪去,眼见着就要磕在地上,一双手却扶住了他的肩膀。

「Ulysses……」

尤利斯没等索帝里亚把话说完,径直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向那两扇紧闭的橡木门走去。

他要去白鸽废墟,要去自己生长了十余年的高塔,要去那座已经坍塌的断壁残垣,要去看看那些引起此次罢工的罪魁祸首。

他要去看——

白骨。

高塔下的白骨。

与他相伴了十多年的,无辜者的白骨!

奥东的高塔下挖出人类尸骨,这是奴隶罢工的起因,而奔赴奥东的四天来,他无一刻不在设想白骨出现的原因。

或许这里曾经是先民的埋骨之地;又或许这里曾经发生某种灾乱……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白鸽城堡搭建之前,这里曾被用作祭坛,旧世界的信民杀死了大批的奴隶,作为神祇的活祭。

他独独没想过这些人是死于父亲之手,因自己的出生而死。

这不可能,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他的父亲,是个因为看到他捏死蚂蚁取乐而愤怒,义正严词地教导他尊重生命的博爱者。他的父亲,是个会在死囚尸体面前亲自念诵祷词的仁慈君主。他的父亲,是个会在风雪的天气主动收留沿街乞讨流浪者,为他们提供麵包和蜂蜜酒的好心人。

父亲从不向其他贵族那样以打猎为乐,他的随身佩剑,甚至不曾开锋。

父亲,怎么可能杀人?

「我要去看看。」尤利斯重复道。

拱形玻璃窗外滑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雨越来越大了,滚雷藏在厚重的云里,偶尔一两道无声的闪电,将雨幕裏白鸽城堡的废墟笼在蜘蛛网一般可怖的紫雾里。

他扫过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索帝里亚的脸:「索帝里亚,你知道你不可能阻止我。」

索帝里亚这次却不再笑了:「我本来想说,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老师……」尤利斯的手搭在大门上,冰凉的镀金把手烫着他的手心。他回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伊赫神使,「老师,抱歉,我必须去……」

「去吧,孩子,这是你必须面对的。磨难会使你成熟。而圣庭,期待着你的成长。」

吱嘎声中,尤利斯拽开橡木大门,命令守在门外的士兵把「囚犯」带回地牢。但他同时嘱咐,要给所有被囚禁的犯人吃饱饭。

——「在我查明真相前,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死了,你们的脑袋就会被插在枪桿上晒太阳。」他发狠威胁道。

跪在大殿门外听候指令的哈桑,从没见过这位死亡使者,不,现在应该叫做公爵大人——帝国的公爵、斯坦尼的兀鹫、奥东的乌图尔领主——如此苍白的脸色。

就连当初他自己剜出一隻眼,满脸是血得被宫廷医师团团围住时,也比现在更像个活人。

哈桑下意识看向跟在公爵大人身后的高等恶魔。

在他的印象中,公爵大人虽然偶尔脾气暴躁,但在大多数时候是很好相处的,而他也鲜少见到领主大人脸上有过多的表情。

作为侍童,哈桑必须时时刻刻观察自己主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于他爱慕的国王陛下,以及现在的主人,他再了解不过。

——面对陛下时,公爵大人是狂热的,但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哈桑始终觉得这份狂热太流于表面。可是每当恶魔萨波尔出现时,公爵大人的眼神却总是追随着他,虽然极力克制,但连嘴角都会很小很小地翘起弧度。

可现在,就算萨波尔在场,公爵大人竟然也这么失魂落魄。

这对情侣吵架了吗?

哈桑曾见过国王陛下和宰相塔托斯激烈的争吵,两人互相之间说着发狠的话,满地的碗碟碎片,连珍贵的葡萄酒也倾倒在地,但最后他们却在床上和好如初。

陛下会因为塔托斯过于强烈的占有欲而吵架,也会因为恶魔过于贪婪的索求而生气,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塔托斯送的礼物不合心意而把他拒之门外。

哈桑足够了解凯尔国王,他知道这位从小就被众人推到王座上的帝王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恶魔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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