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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页

「我十二岁进宫当侍童,现在已经两年了。弟弟是今年刚来,还不太懂规矩。自从您昏倒,陛下这几天一直没有召见侍童,从斗兽场回来后也只是一个人闷在寝宫里。身边只有首相陪着。」

只比自己小四岁。

尤利斯抿着水,目光落在哈桑的胳膊上。

三年前,他刚从高塔里偷偷搬出来住进城堡中,对身边的一切都觉得新颖,都觉得好奇,父亲菲诺国王呵斥他整天调皮捣蛋。

他那时还因为父亲的斥责严厉暗自哭泣,现在却再也听不见那饱含爱意的责骂。

屋门又被阿布推开,发出吱嘎的痛苦呻.吟,圆头圆脸的男孩气喘吁吁地按着把手,眼睛晶晶亮的:

「国王今晚要召见死亡使者,在他的寝宫!」

阿布的音色很亮,这一句话又喊得底气十足,原本在走廊来去的贵族与侍从,听见这句话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哦天哪,死亡使者还活着!」这是贵族小姐的感嘆。

「国王要召见他,做好警戒。」这是近卫小队长对下属的交待。

「晚上,寝宫!」这是国王的侍臣们的交头接耳。

一整个下午,宫廷里都在流传着死亡使者与国王的故事,但故事的主人公却忙于恢復行走能力。

——他必须在面见国王时,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战斗实力与超人的身体素质。这样才有可能趁着凯尔国王对他感兴趣这个机会,成功讨得「贴身近卫」的身份。

「够了。」在尤利斯第十五次摔倒在地时,索帝里亚终于出声阻止,「你的身体还没有痊癒,需要时间!」

尤利斯头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急躁。

他右臂撑着身体,翻身靠在桌子旁边,随手用箍在腰间的布巾——那是贴心的哈桑为了不再让他赤身裸体而给他裹上的——擦着额头的汗。

左眼眶的伤口似乎已经癒合,汗珠流过那里时,并不觉得疼。

不过,尤利斯还是托哈桑为他寻来一隻眼罩,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疤痕太过丑陋,而把凯尔吓坏。

「我如果不把自己折腾得晕倒在床上,骑士先生又哪里有时间悄悄替我疗伤?」

尤利斯的声音很轻,看样子像是在随意打趣,但想要搀扶起他的索帝里亚,听见这句话,却僵了一下。

尤利斯嘆了一口气:「索帝里亚,你比我昏迷之前要更加虚弱,我感觉得到。我和你签订契约,不是为了让你为我拼命。」

「我们的命运是连接在一起的,尤利斯,我不光是为了你。」

索帝里亚语调轻鬆。他把尤利斯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则靠在书桌旁。

他的身材修长,四肢比例堪称完美,只是这么随意靠着,就能让人生出閒适之感。

尤利斯看着他,目光从索帝里亚的脸滑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腕,又落在他的指尖——那近乎透明的手正在书架搁板上跳动。

「旧神约。」尤利斯念着书架正中摆放的黑色硬皮书。

那书封已经破损不堪,书背压痕陈旧,显然时常被人翻阅。

索帝里亚随着他的话音把黑皮书拿出来平摊在桌上,泛黄的书页无风自行翻动,最终停在一页绘製着黑色焰火的插画上。

「毁灭之焰,阿波菲斯的愤怒。」尤利斯念着上面的註脚,「阿波菲斯……」

「毁灭之神。」

索帝里亚指尖在那黑色焰火上随意戳点着,笑意生硬而轻蔑,「代表着破坏、黑暗与毁灭,曾经站在众神之巅的,所谓的『旧神』之主,对于他的化身,人类竟然只能想像到火焰?」

旧神与新神,旧世界和新世界,这些都以奥神教的出现为界限。在奥神出现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信仰是崇拜唯一神的。

在春耕时,人们会向风神雨神祈祷;收穫庄稼时,农民会为庄稼之神献上祭品;酒庄老闆会供奉着酒神;坠进爱河的情侣,则会祈祷着爱神的赐福。

尤利斯忽然想起几天前索帝里亚在吟游诗人面前三言两语讲的神与信徒的故事。

他当时本来以为那是索帝里亚随口胡诌,却没想到真的有这样一位神。

而这位毁灭之神,竟然曾经是旧世界之中所有神位的统治者。

可为什么他从未在奥东的神学书籍上看到过?

「毁灭……祂发生了什么?」

「当信仰需要的代价太大,神自然会被信徒抛弃。」

索帝里亚对于这本珍贵的手写书十分不在意,随手撕掉那页插画,放进了胸前衣兜,「而被抛弃的神,最终会消失在时间的尘埃中。」

「时间……」

「时间,我的尤利斯。神也会死。当最后一个信徒选择抛弃的时候,他就会永远消失。」

尤利斯看着那书缝里残次不齐的断页,轻轻握住骑士先生的手:「祂还有你,不是吗?」

孤独的神和唯一的信徒。

他看着索帝里亚的侧脸。

作为坚定不移的奥神追随者,光是想像自己信仰的神明被抛弃、被遗忘就足够可怕,而索帝里亚作为毁灭神的唯一供奉者,若是他出现意外,那么那位神也会随之陨落。

但是,一隻游魂,还会再死去吗?

似乎读懂了他的担忧,索帝里亚温柔地眯起眼睛,他的指腹滑过尤利斯的下巴,笑道:

「是的,我还有你,我当然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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