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不应该受的。
「陈辰,你真的没喜欢过他吗?」
「哪怕一丝一毫。」
陈辰思维就此凝住,他问自己,陈辰,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叫做何池的人呢?
有没有想念曾经的时光?
有没有觉得他不在就不习惯?
有没有……后悔?
有吗。
「抱歉。」陈辰艰难出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何度笑了,笑得讽刺,他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好评判,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也许你没有错,可是,你早该放他走的。」
「但凡你当初问一句,但凡你去查一查真相,都不至于落到这个无可挽回地步。这样,他还能认清现实苟活一阵。」
何度说。
「而不必,连死,都这样悄无声息这样了无痕迹这样卑微可惜。」
「……」
「算了。」何度嘆了口气:「然而幸好,他走了,你如今也不过就是三十五六吧。」
「恭喜你,你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转告你一句话。」
「何池说,他从未后悔过。」
「骨灰我留了一半,这一半便给你。」
「你要与不要,全归于你。」
何度看着陈辰,陈辰直直愣神,何度扯了扯嘴角,语气讽刺:「不要?」
何度伸手便要收回,陈辰忽地抓住了。
「我要。」
他仿佛是从心臟挤出字来。
陈辰觉得,何池是该回家的。
回到他们的家,回到他们待了十年的地方,回到没有温度的房间,回到没有人情味的一小片天空。
何度站起身,耐心告罄。
「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陈辰没有回应,何度拍了拍他的肩,模样漫不经心:「我替何池说声抱歉,耽误你十年,是我们家的错。」
何度说:「今后,你就自由了。」
……今后,你就自由了。
陈辰握紧手里的骨灰瓶,指尖泛白,腕骨凸出。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
「对不起。」
何度顿了顿步子,随后大步离去。
只留陈辰一人坐在原地。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境,一片灰色迷蒙,何池站在远处,周身发亮,然后变得透明。
但何池一直在笑,笑容清浅,一如从前。
他说:「我爱你。」
他又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身体渐渐透明。
空荡荡的地方迴荡着他最后一句话,传到陈辰的耳里心里,带来清晰而刻骨的痛楚。
「从此,你自由了。」
陈辰将骨灰瓶珍之又重的放进怀里。
他声音颤抖。
「小池,」他说,「我来带你回家了。」
「回我们的家。」
陈辰又回到了那个安静而沉闷的屋里。
他小心而温柔的将何池放在了他的房间,他给张姐他们放了长假,自己收拾起了东西,想找一找何池留下的痕迹。
可其实,何池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陈辰很耐心,一间房一间房找过去,最后,他在客厅茶几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几个空药瓶。
陈辰怔住了。
他觉得他的魂魄都随着那些字而沉进了海底。
深蓝色的,无边的忧郁。
帕罗西汀。
精神疾病所用药物。
多用于治疗,……抑郁症。
……
舍曲林,常见反应,噁心,腹泻,嗜睡,失眠,头晕,食慾减退……
陈辰定了定,继续看下去。
……请注意,抑郁症患者服药后可能出现病情恶化、自/杀倾向和行为异常变化。
家属和监护人一定要严密监测患者的行为变化。
陈辰手鬆了松,手机滑下,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只有一人的房间里异常突兀。
他忽的笑出声。
那笑声癫狂,散着痴意,隐约透着滚烫骨血里翻涌的哀伤,痛入骨髓,何池二字刻进心间的血肉,一道一针,一笔一划,他胃里绞痛,眼前模糊。
陈辰想。
何池,怎么会爱他呢。
他这样一个人,冰冷无情,可笑自私。
自以为是承担责任,可却生生囚禁了那少年十年,于是曾经的澄澈终于暗淡,何池就此失去鲜活,狼狈的在这……家里,待了十年。
整整十年光阴。
他本可放他走的,他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他本不必如此。
本可,不必如此。
陈辰流下泪,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他崩溃出声。
「……我后悔了。」
后悔是这个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陈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何池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可他,却开始怀念那些他被他亲自遗忘的过往。
——曾经的十年。
十年前,那是多么灿烂的好时光。
何池依旧是明媚如朝阳,天上的云软绵不过他的目光,青草上的露水折射出他的模样。
初遇何池,是在一个黑暗沉沉的小巷,陈辰被几个小混混围在潮湿的角落,光影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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