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此刻,其实最想去和云探望卞如玉的母后,但又想着以后要永远相伴,不必勉强这一眼。他见卞如玉神色悽惨,很是难过,趁机反扣卞如玉手腕,直勾勾笑问:「玉儿,你不会忤逆父皇的旨意吧?」
卞如玉如杵着的柱子般,垂头不言,反倒是黄太医楞了楞,什么圣旨?
被卞如玉迭起攥在手上,不知内容。
黄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闻。
圣人依旧直视泛笑:「要你答应父皇。」
卞如玉却禁不住心思飘远,倘若自己先死,是万万舍不得这样待婉婉的。
他心思又瞟回来,心道:父皇真残忍。
卞如玉紧了紧攥着圣旨的那隻手:「好。」
圣人又吩咐许多身后祭奠事,这才断气。
卞如玉从殿中走出来时,意外瞧见魏婉等在殿前的广场上。
殿外已经架起白幡。
魏婉左右伴着阿土和阿火,冷风烈烈吹起她的披风,脚下洗刷过的石板半干,好在她没有踩在湿水上。
「怎么来了?」卞如玉呢喃着向她走进,但今日第一回用腿,站了许久,实在走不快。
周遭有内侍宫婢来往,卞如玉愈发得端步。
他蹙眉看向朝阿土和阿火,明明吩咐二人护好魏婉,寸步不离,绝不可出王府,直到他回府。
怎么擅自跑进禁宫来?
魏婉亦瞧见卞如玉,先见他身上外罩的孝衣,怔了怔,而后便朝他奔来。
她知道宫中的变化,却发现除开卞如玉,自己并无权势,除了让阿火去探查京郊大营,再不能帮上任何忙。
煌煌禁宫,巍峨高大,她只是渺渺一芥,有心无力。
这样想来,丽阳虽立场不同,却是女中翘楚,比她墙上许多。
她担心卞如玉的腿疾,近前扶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一双腿,卞如玉却伸手将她纤腰揽住,拥入怀中。
他攥着她的手,十分冰凉,便帮着搓起来,又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两人大人将我护得很好。你呢?」魏婉亦担忧卞如玉,反问道。
卞如玉却随之看向阿土阿火:「你们有没有受伤?」
「谢过殿——陛下关心,属下没有。」阿火平时寡言,今日却忍不住夸讚一说,「说来还多亏了魏姑娘,觉出异动。」
若真被逆贼控住了京师兵力,就不好办了。
魏婉低头,愈发惭愧。
卞如玉以为她是要蹭自己胸怀,禁不住抚了抚她的背。
「婉婉,我想去看看母后。」卞如玉轻嘆。
魏婉闻言仰望,四目相对,她点了点头。
卞如玉便攥着她的手,一路牵去和云宫。
离和云宫还有半里,就已不见白幡白绸,宫中更是绿松如盖,宫人们言笑晏晏,一派祥和。
宫变不知情,先皇离去亦不知情。
不为风云所卷,俨若世外桃源。
卞如玉立定迟疑了会,褪下孝衣,交给阿土:「暂时先放一放。」
又让阿土找来轮椅,央魏婉推他进去。
太后才刚起,不知什么话本子分外迷人,洗漱完便迫不及待站在门前看。
卞如玉在轮椅上行礼:「母后。」
「玉儿。」太后笑道。
卞如玉与她对视,正斟酌如何告知先皇驾崩的事,太后忽然攥着话本,朝卞如玉眨了眨眼,此刻笑容尽敛。
卞如玉忽觉怪异。
下一剎,太后却恼问:「你父皇启程没有?」
卞如玉一懵:「什么启程?」
太后嘟嘴:「他说他要去南巡,今日启程。哼!都不带我,我才不会去给他送行呢!」
说着她把书一拍,似要转身回寝殿去。卞如玉这才完全回过味来,方才不是怪异,是母后恼父皇好几日呢。
父皇……还真是好安排。
可却又……
卞如玉琢磨接下来如何开口,太后却忽地留意到推轮椅的魏婉,转回身,歪着脑袋,笑意盈盈走近:「玉儿,这位是?」
「这位是魏婉。」
「知道知道。今年多大呀?」
太后竟拉起魏婉的手,盘问起来,又左看右看,抽空朝卞如玉眨眼:满意。
卞如玉今日带魏婉来,倒不是要来给母后相看,这么一弄,反倒不好意思。临了辞别,太后道:「你俩等等!」
魏婉扶着轮椅,立定原处。
约莫过了一刻钟,太后喘气跑回,手里端着一个偌大的木盒,比她忍还宽。
「终于找着了。」太后笑道,木盒似乎极沉,她端不住蹲下身,「好沉!」
卞如玉见状要去接木盒,太后却往后一躲:「唉,这个是哀家送给魏姑娘的。」
说着便把木盒往魏婉怀里塞,魏婉赶紧接过。
「打开看看。」
魏婉依命打开,见里面是一组三十二片玉佩,串若竹帘,有青桃、木瓜、鳜鱼、鸳鸯,都雕得好生漂亮。
卞如玉抿唇不语,母后鲜少自称「哀家」,而送给魏婉的这组,是皇后入宫大婚时才可以佩戴的玉叶组佩。
太后笑盈盈:「头回见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个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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