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垂眸暗嘆,陈姐呀,别再相助蔺昭了,也祈愿蔺昭拒绝。
蔺昭却躬身答应:「万万不会嫌弃,有劳姑娘了。」
「不客气!」陈姐还未说完,卞如玉就示意阿土朝前推,蔺昭即刻被落下,追了两步,与陈姐并排:「说来……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这个位置卞如玉看不到他,蔺昭趁机回头瞟了眼魏婉,迅速收回目光。
「哎呀,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还芳不芳,香不香啊。」陈姐笑,「大伙都喊我陈姐。」
她十六岁前是王氏,十六岁后变成了陈王氏,虽然相公已经死了十年,姓却变不回去了。
「陈姑娘。」蔺昭笑着伸手,「在下帮你端吧。」
陈姐深深看了蔺昭一眼:「那多谢公子了。」
她边回话边放慢脚步,渐渐落到蔺昭和卞如玉身后,与魏婉平齐。
魏婉眺眼陈姐,抿了抿唇,示意她不要再帮蔺昭。
陈姐却朝魏婉噘嘴,似笑非笑:小鸳鸯怎么闹矛盾啦?别再找些玉公子金公子气你的蔺公子啦,他要真生气和你掰了可咋办?
魏婉读懂陈姐眼神,皱眉摇头:绝非你想的那样。
「公子,公子们要莲蓬不?」突有一挑着筐莲蓬的老妪挡住去路。老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浑身湿漉漉,莲蓬却干爽翠绿。
老妪怕被绕过去,继续横着走了一步,扁担横在众人面前:「一斤只要一文钱,新鲜的莲蓬,我刚去塘里摘的。」
魏婉的目光原先落在老妪扁担上挂的秤和秤砣上,闻言挪下——老妪衣衫仍在滴水,一双赤足连趾缝里都是泥巴。
的确是刚下过塘。
魏婉也曾下过一整个夏天的塘,上岸后也是这副样子。
那是去年。
起初仅是蔺昭带她泛舟荷塘,莲叶田田,一路遮蔽小舟,仿佛人凭空游于水中。她一时起兴,放了桨站上船头,原本含笑的蔺昭旋即变色:「你做甚么?」
魏婉想抓朵荷花,然而最近的一朵也离得有些远,她踮脚去够:「我扮神仙——」
「仙」字还没说完,人就失却平衡,跌入塘中。蔺昭随即丢了桨也跳下水,晃荡下,小舟翻面倒扣塘中。
好在荷塘不深,两人皆能站住,水刚好没到魏婉脖颈。蔺昭在水里抱住魏婉,蹙眉发问:「什么神仙啊?」
「我就想趁看不到脚,扮一回出水的何仙姑。」
蔺昭盯她须臾,摇头嘆气,嘴角却重扬起。他单手拴柱魏婉腰肢,带她在泥塘里一脚深,一脚浅,连挪三步,空着的那隻手抓住飘远的小舟,把它翻正,再双手举高魏婉,将她送回舟上。
魏婉自知犯错,手脚并用抓舟沿,十分配合。蔺昭随后也上船,二人起身皆带起水瀑,衣衫沉沉,蔺昭笑着嚅唇:「太危险了,下回不要这样做。」
「哦。」魏婉应声,却同时吐了吐舌尖,哪危险了,塘水不过脖颈深,掉进去也可以站起来,就是脚有点陷而已。
蔺昭知她不服,对着她额上轻轻敲了个栗子。
「哎哟!」一点都不疼,魏婉却故意叫出声,双手捂住额头,连带着眼睛也一併捂住,过会,又透过分开的指缝主动去瞧蔺昭,然后发现他双手反剪在背后。
蔺昭睹着,右臂缓缓绕回来,手上竟捏着个莲蓬:「你刚才扯断的。」
落水剎那,魏婉手忙脚乱抓东西,还是没抓住想要的那朵荷花,却拽断了隔壁的莲蓬。
他方才上舟时顺道也把莲蓬捞上来。
「给我给我。」魏婉凑近。蔺昭将莲蓬轻轻放到魏婉掌心,她捧着,咧嘴,明眸皓齿:「虽然狼狈了一点,但好歹有个莲蓬。」
莲蓬……魏婉猛地回神,今时已非彼日,俱往矣不可追。
她暗暗咬了下牙,绝不能,也不该再追忆,陈姐本就误会,何况另一位当事人也在身边。
魏婉冷冷别头,愈发背对蔺昭。
蔺昭其实也忆起同一件往事,一开始去是泛舟游湖,她扮了一回神仙后,就变成摘莲蓬,再后来还摘藕带——只有淮西和荆湖一带的人才把它当食物,京师人不吃,他这个从小生长在京师的淮西人也仅只耳闻,不曾吃过。
魏婉却懂,一开始是她自己下塘摸,他始终担心,后来就变成她在舟上指哪打哪,他下塘听令,顺着绿桩探入淤泥,摸到两根须苗,粗的那根便是,掐掉抽出,他淌着水挪向魏婉,还没靠近扁舟,魏婉就倾身伸手来接。每每这时他都揪心,禁不住叮咛一句:「别又掉下去了。」
「知道!」魏婉接了藕带放进船舱,满满一舟,她已经坐在藕带堆里了,他却还背身继续去摘。
「那边,那边还没摘过。」魏婉在舟上指挥,「那边绿桩低,肯定更嫩!」
每回都是满载而归,相府的人都来一起吃,洗净清炒,不需要加任何佐料,就已是人间美味。吃不完的都留给梁彻,那小子会把藕带做成辣辣的泡菜。
那时候哪里是扮神仙装神仙,过得就是真正的神仙日子。
蔺昭想着想着,情不自禁扭脖想去看一眼魏婉,太渴望了,却倏地瞥见卞如玉启唇。蔺昭即刻偏头,不仅没看魏婉,反而更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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