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如玉右手鬆开扶手,缓缓抬起,撑住脑袋,轻笑道:「说哪的话,怎么会呢。」
他自然有百感千绪,但见魏婉澄清,第一反应却是顺着她演,不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许多寒心、恼怒、猜忌,竟胜不过「别让她失望」的心思。
卞如玉无声扯高嘴角,笑自己。
接下来,他像是真信了。
一路上还和没买白玉团前一样。
陈姐说只几步路,但醉仙楼其实离客栈颇远,还要拐两条街,陈姐原本打算分别的时候再详细给蔺昭说怎么走的,现在没那份心了,敷衍两句告辞。蔺昭倒仍耐心,与众人一一道别,到卞如玉时,卞如玉也应了声。
之后再上酉字号、道别、回楚王府,哪怕和魏婉共乘,卞如玉皆一如往常,该说说,该笑笑,把阿土都看楞了,难不成殿下真信了蔺相和魏姑娘的说辞?
说实话,连他阿土都不信。
阿土忍不住时不时留意魏婉,魏姑娘也是有说有笑,言谈自如,她心里不忐忑吗?
踏入楚王府,回正殿也要穿越匠凿湖,九曲廊桥,轮椅刚推进朝暮亭,卞如玉就沉声下令:「阿土,你先退下。」
阿土眼睛一亮,果然殿下不信:「是,殿下!」
忙不迭退远。
卞如玉看着阿土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他滑了下喉头,忍不了了,一刻都再也忍不了。
栈、马车,一路上始终裂成两个他,一个与众人演戏,另一个却不停回忆,不断翻案:
朱家妇人提及魏婉,说「她自打跟了蔺公子」。
彼时没多想,现在深究,是哪种跟?
陈姐和蔺昭怎么认识的?
是不是因为魏婉喜欢他,带心上人回见亲朋?
蔺昭教魏婉写字时,是不是立在她身后,双臂圈拥佳人,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的?
他俩有多亲密,互相又有多喜欢?
连豆沙馅白玉团的喜好,蔺昭都早早知晓,暗中安排。
比她告诉他早好多年。
不能比,更不能多想,却情不自禁一想再想,越想越离谱,越想越发狂。
阿土临走前把轮椅调了个头,正对石桌,卞如玉一眼望去眺见的不是侧身垂手,站在一边的魏婉,而是凉亭的两根石柱和万顷碧波。
他想起这亭上的对联还是自己题的,为营造对莫须有心上人的思念,写的「枕波载酒千般醉,昼回夜转万般思」,当时戏耍世人,颇为得意,而今真正体味这些字句后,苦不堪言。
卞如玉僵硬扭头,正对向魏婉,牙齿打颤:「那隻累丝多宝镯也是蔺昭送你的,对吧?」
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凉亭八角落雨如瀑。
魏婉挑起眼皮看向卞如玉,他偷听了那天月姬说的话,她有些惊讶,却不意外,方才摊前被戳穿时,她就清楚,卞如玉以后很难信任自己了。现在又听他问这,魏婉不由静静思忖,待会如何平安走出凉亭,保全性命。
「是。」她不疾不徐回话,但自从那天没当成金镯后,就没再随身携带,卞如玉若要销毁,得等她回偏殿取,可籍此为突破口,离开凉亭:「那是他收买奴婢的镯子,殿下如果要——」
卞如玉轻轻一嘆:「蔺昭可真该死啊。」
他完全没听魏婉讲话,似乎这一句问话并不求答案。
大雨喧譁,模糊了卞如玉的声音,魏婉却清晰听见:啊?
他说什么?
何出此言?
始料未及,魏婉忽然摸不清卞如玉的思路了,方才想的那些对策瞬间全卡住。
卞如玉直勾勾睹见魏婉脸上变幻——她先怔忪,然后飞速藏起真实情绪。
卞如玉不由磨牙:「本王说蔺昭竟然把喜欢他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
那可是魏婉的真心啊……
她起码,至少是喜欢过蔺昭的吧。
酸涩无边,雨落下来本该不那么闷了,心却仍悬着,随风雨飘摇。
卞如玉眼眸逐渐泛红,偏头从牙缝里低轻挤出:「你也肯……允他这样送?」
到底的是仆忠主命,还是太过喜欢?
后一个假设再次令他百爪挠心,真是妒啊,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奴婢不是庶民,身不由己。」
半晌,卞如玉定身不动,呼吸可闻。虽然知道她这一句不可能十分真,亦懂得什么是自欺欺人,却仍不住劝慰自己:也是,她奴契在蔺昭手上,不答应也没办法。
她没遇到好主子,不是她的错,也许她对蔺昭仅只一点点喜欢。
不行,一点点也不行!卞如玉内心立马揪痛,抬手掐眉心:「所以你跟那种人还不如跟本王。」
「跟殿下?」卞如玉话音刚落,魏婉就旋即反问,「做了侍妾王姬,就不会被殿下转手了吗?」
卞如玉诧异放下手,不假思索回道:「本王当然不——」
他瞥见魏婉漠然神色和嘴角挂着的,似有若无的一抹淡笑,喉咙里的话突然卡了壳。
仔细想来,世家子弟中的确有将侍妾赠予朋友、属下的风气,不以为耻,反引为雅风和美谈。他那位喜怒无常的六王兄,甚至做过用怀孕的侧夫人换宝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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