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卞如玉重新打量京畿陈米,良久,手往下探,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及米麵,实在太粗糙了,跟摸细沙差不多,魏婉她们却连这都不买,只吃八文。
卞如玉仰头望天,眼睛越睁越大,羽睫微颤。
「三百斤东北米,齐了!」听见掌柜乐呵呵的笑声,卞如玉才重低头,循声望去。
只见掌柜一手执帐薄,一手扒着算盘,似乎刚把堆在柜檯边未开封的米清点了一遍,高声笑道:「给我把这三百斤好生送到卫侍郎府里,不得出差错,听见没?」
「好咧!」有活做就有钱赚,伙计也笑嘻嘻。
卞如玉心里忽然异常难受。一开始进米店时他曾存私心,想着这样三面逛一圈米箱,好像在水云阁和魏婉逛一圈画,现在却为自己这半点私心惭愧。
出米店后,积郁久久难散,卞如玉终忍不住直抒胸臆:「确实太贵了。」
无头无尾,魏婉楞了须臾,才确定他在说米,先是愕然,继而轻轻附和:「是呀,确实是太贵了。」
她的嘆息融入风里,令风也成了嘆息,由北向来刮来,却又如此强劲有力,呼呼怒号。
魏婉的鬓髮被风吹起,粘于颊面,甚至有一缕轻微遮挡了视线,她与卞如玉四目凝望,忽然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第39章 卅九
魏婉双唇已经分开, 却记起在丽阳那挨的教训,重合上唇。
卞如玉清楚睹见,猜到她的顾忌和生分, 却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觉得她的反应是应该的。
是他不对,光说不做, 等真出了力后,魏婉自然会开口了。
卞如玉朝魏婉弯唇。
片刻,吁道:「现在是去找你那位朋友?」
魏婉点头。
卞如玉又问:「这四五条道都能通向德善坊,我们会不会和她错过?」
「应该不会。陈姐背那么重的米,肯定捡最近那条路走,」魏婉朝卞如玉勾了勾手,一下勾到他心里去, 「殿下且随我来。」
三人逢岔口便往西斜走,越走越泥泞。这边原是耕地, 后来朝散郎明远家扩充宅地基, 占去大半, 剩下不到半亩, 没人犁田了,逐渐荒废。
贪近的人歪歪斜斜踩出魏婉脚下这条细道。
她走了十来步,才意识到泥地里儘是小石子,卞如玉坐轮椅不方便,不由回头关切:「殿下,这路可能有些不好走,为难您了。」
「还好。」卞如玉淡笑, 心道何止不好走,脸都要颠麻了。
魏婉笑了笑, 转回头重朝前看去,远远一个黑不溜秋,由小变大的身影,背驮手抱,一个人载一大堆东西,但看不清都是什么。
是陈姐吗?
魏婉眯眼,待那黑点再变大些,她情不自禁高声呼叫:「姐姐!陈姐——」
原来,陈姐驮米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几棵李子树,上头紫红的果实低处已被人摘走,高处仍挂着。
趁没人,陈姐把树上剩下李子全摘了,一路揣回客栈。
魏婉一叫,陈姐心虚手抖,李子洒落泥地里。
「哎呀!」她立马蹲下要捡,然而手上兜李子,后背背米,并不方便。魏婉见状快步上前帮忙,果子滚得东一颗西一颗,魏婉一会跑西一会赶东。
陈姐瞧着,很自然叮嘱:「都捡起来,待会回去洗了吃。」
「好!」
卞如玉和阿土远远望着二女。阿土附耳卞如玉:「殿下,那前边的李子树是官地上的。」
且「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躺死人」,李子只能浅尝一两颗,她俩捡这么多,有害无益。
「不要多话。」卞如玉瞥阿土一眼,「去帮着背米。」
阿土哦了一声,上前同陈姐自我介绍,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陈姐才卸下绑着绳子的米袋交给阿土。
卞如玉则自始至终在看魏婉——她站着的时候还好,一蹲下来捡李子,裙摆就垂坠扫进泥地里。魏婉即刻提裙,搓掉裙角上那一点点泥。
之后再捡李子,皆一手拾果,另一隻手高提裙摆,拢起褶皱攥于掌心。
卞如玉原先追着魏婉身影摆头,陡见她提起裙子,露出一双着罗袜的脚踝,他的脑袋就定住了,笑容瞬间消失,不仅嘴角不再扬起,促着的丹凤眼也晴转阴沉。
他立马瞥向阿土,看自家侍卫有没有去瞧魏婉的脚。
阿土正帮着捡李子,压根没看。
卞如玉眸中的狠厉这才减了些,却仍阴冷,他不再摆首,仅一双墨眸静静追着魏婉的身影转动,时左时右。
有的地方泥浅,有的泥深,遇到泥深或石子凸出来的地方,她就把裙子再拉高些,人跳过去了,却不记得放下裙子,不仅露着脚踝罗袜,甚至现出一小戳光洁白皙,不着寸缕的小腿。
卞如玉两颊紧绷,极为不快。
今天好歹只他,要是也被别的男子看着怎么办?
想想他就堵得慌,恨不得上前捉住魏婉的脚,叫她不要再走,然后把裙子放下,再往下拉一拉拍一拍,重捂严实。
远处,陈姐捡起地上的李子,胳膊肘兜的李子又掉了,她便喊阿土:「唉,小哥,帮我拿下果子,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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