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三楼的宾客都已下至甲板,赏景竞钓,魏婉迅速扫了一圈,发现公主府和相府的人都没下来。
此时此刻,舱中,丽阳仍坐在座位上,侧身朝向梁彻,缓缓挑眉。
梁彻明白,丽阳在命令他近前。
梁彻像之前在相府演练那样,一步步走向丽阳,眼神和步伐一致坚定——但他到底和她差了十几岁,地位悬殊,且丽阳着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梁彻演不下去,猛地低头。
然后,似那隻着名的,吐火罗进贡的鸵鸟,埋着脑袋一路走到底,直到丽阳的墨色男靴映入眼帘。
梁彻沉默着单膝跪地。
丽阳纤细白皙,染了红甲的手伸来,二指掐住梁彻下巴,迫他仰头。
她冷冷地俯视他。
出席船宴的另外两位相府宾客,已悄然退出门外。蔺昭没回头,不疾不徐,一路下楼梯。公孙明方比蔺昭慢两、三步,不忍回望一眼,正好瞧见梁彻被抬起下巴。
公孙明方身体僵直,陷入沉默。少倾,缓转脖颈,彻底背对梁彻。
虽然阿彻是他的同袍挚友,但一个被送出去的面.首,不管他从前当的什么,怎么活的,从今往后他的使命只有以色侍人。
公孙再不回首,捻动佛珠,追赶蔺昭。
他发现蔺昭一踏上甲板就朝魏婉所处方向走,不由心头骤紧,疾步追随。
而蔺昭已快踱至魏婉面前。
魏婉瞧见蔺昭,接着又眺见公孙,不见梁彻,顿生厌恶。她一个字都不想和蔺昭聊,遂扭头躬身,用手虚掩住嘴巴,凑到卞如玉耳边,说悄悄话:「殿下,那边那些贵女在做什么?」
其实她早已经看明白,宫人摘下岸上怒放的绣球花,运来画舫,放入精美纸船中。贵女们再像放河灯那样,把一艘艘绣球花船放到水面上,赏景嬉戏。
因为水流朝西,大半绣球花重漂回岸边。
「没事找事。」卞如玉眉眼弯弯笑答,她也是没话找话,但不介意帮她一下。卞如玉抬手指向另一侧甲板:「你再看看那边,更有意思。」
那边一列七位世家公子,包括沈小将军和卫侍郎,都戴上斗笠,外套起小袖短衣,假扮船夫,明明画舫六条缆绳均牢牢栓在桩上,他们却划桨击水,津津有味,甚至同唱起《棹歌》。
「呵——」卞如玉耸肩笑出一声。就在这时,蔺昭与卞魏二人擦身而过,头不低目不斜视。
蔺昭靠近前方不远处,跟贵女们一起放绣球花船的长公主,拜道:「殿下,微臣还有许多公务,想先告辞。恳请殿下准许、见谅。」
蔺昭回回早退,长公主见怪不怪:「无妨、无妨,本宫送蔺相下船吧。」
「劳烦殿下,微臣惶恐。」蔺昭作揖,先后又向太子、卞如玉和吴王辞行。拜卞如玉时,他的表情和进门那会一样沉稳恬淡,视线没在魏婉脸上停留,亦读不出深意。
卞如玉同样客气,淡笑道:「蔺相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蔺昭颔首,与公孙明方一道转身下船,少倾到了岸上,等着接宾客的香车翠舆数不胜数,堵塞道路。他和公孙在车舆的缝隙间穿梭,公孙垂眼,偷用余光观察蔺昭,主公噙笑,眼角也弯弯,心情似乎比来之前好许多。公孙旋即思及魏婉,要知道,早上主公曾一度打算破例,提前动身。
是为了早点见到魏婉吗?
公孙不敢猜测,就像现在,他也不敢断定主公心情变好是因为见到了魏婉。
按理说不应该啊,魏婉与那楚王十指紧扣,亲密无间,主公要真还心繫她,应该心情变差才对。
主公高兴的定是梁彻事妥,又成一计。
公孙明方下意识点头,放心以后敛容捻珠,不再观察蔺昭。而蔺昭心里只悠悠想着:卞如玉和魏婉说悄悄话,卞如玉是以帕捂嘴,魏婉是倾身凑到卞如玉耳边。而他蔺昭从前与魏婉密语,都是四指并拢勾勾手,魏婉就凑过来。魏婉想说体己话,就大大咧咧拍他的肩膀,示意靠近。
孰亲孰疏,显而易见。
他的婉婉并没有真正亲近卞如玉,她依然站在他这边。
蔺昭兴奋不已,不由自主迈开双腿,大步流星。
同一时分,甲板上,划桨的诸公子愈演愈烈,卫侍郎即兴赋起泛舟诗,另一位魏婉不认识的公子更出格,命内侍持喷壶从三楼往下浇水,人造细雨。雨中划桨,引得诸公子兴致大涨,纷纷夸讚:「还是廖兄主意高明,别有一番情趣!」
「在下也就是灵光一闪,想着最近都没下雨,晒得要死,落些雨拯救拯救。」
此话一出,魏婉想起德善坊的内涝,终忍不住启唇冷呵。
她这一声不算大,甲板嘈杂,更显轻微,这位廖公子却偏偏听见——他是京师出了名的会贪玩享乐,也是头一号喜好斗嘴争输赢的,摘下斗笠,走向魏婉。卫侍郎和小沈将军左右各拦一下,廖公子却按下二友手臂,坚持凑近,勾唇问魏婉:「这位姑娘方才笑什么?」
「回公子,奴婢方才见白鹭重新出现,高兴得笑出声。」
「哦,是吗?」廖公子挑眉含笑,「不知白鹭听到这一声,会觉得是笑是讽,是欢迎还是呵斥?」
「姑娘下回要笑得甜些,不然恐怕再也见不到白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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