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外头天色仍旧黑沉,床上却空无一人。
几个点滴瓶早已流空,输液针被拔出,和几根带血棉签一同丢在垃圾桶里。
江浮连棉拖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出了房间,却发现睡在走廊的阿绵也跟着失了踪。
她踩着旋转楼梯上铺着的柔软绒毯慢慢走下去,看到林声正背对楼梯口,默然坐在天井的藤椅中央。
簇拥周围的酢浆草和角堇比上次更加繁茂,平时吵闹的阿绵也安静蹲守在一旁的猫架,橘黄的菱花顶灯泻下暖光,倾洒在她们身上。
「你不好好在卧室休息,为什么跑到一楼来干坐着?」
「药输完了,房间太闷。」林声依旧没有回头,安静地端坐在藤椅上。
旁边托台的高脚杯里还盛着宝石红酒液,在灯光下倒映着天井的花色。
江浮眼底漫上怅意,有几秒钟晃神,她站在身后问得极轻,「明明还在生病,为什么还要喝酒呢?」
「没有喝。」
林声一字一顿,江浮这时才发现她只是倒了酒,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带下楼又没有喝一口。
悬着的心忽然松落,她绕到面前却发现林声阖着眼,略一迟疑后伸出凉意浸透的手掌去探温。
额头滚烫,仍旧没有退烧,肖温留的点滴已经输完。
手心凉意驱走了些许昏怅,林声倦怠地掀开眼帘,见是江浮又难以自抑地往旁边避开,滚烫的呼吸流转难停。
或许是烧得难受,她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宠物冰箱走去,打开后在里面挑出几块冻干。
江浮不解,「你要做什么?」
「餵冯澄。」林声说。
见她说话变得糊涂,没了平时的清醒和逻辑,江浮自觉接过冻干丢到阿绵的小瓷碗里,激起几声清脆的叮当响。
高烧未退,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久前拔去滞留针的位置,以针孔为原点,在手背上形成约两厘米宽的淤痕。
江浮现在很困,但以目前的状况,她不放心林声留在空旷的一楼。于是在拿湿巾帮她擦干净手后,不作犹豫问出了声。
「你还能自己走上楼吗?」
林声没有回答,思考几秒后,理所当然张开了手臂,以拥抱姿态面向江浮。
她现在像极了一隻温顺的猫,忘记竖起遍身的防御荆棘,自然也把江浮忘得干净,关于眼前这个女人,高热充斥的脑子里只剩些许浅显的印象。
要是她清醒时也这样,而不是始终端着生人勿近的冰冷,该有多好。
江浮将人抱上了楼,还没来得及转身倒水餵药,手腕就被忽然拉住,她茫然停下脚步,带着疑惑看向林声。
「你喜欢花吗?」林声问。
江浮低下头,这时才发现林声手心攥着枝小小的棠棣花。
似乎刚从院子里裁下,枝叶新鲜还未枯萎,鹅黄的花色在指尖格外明显。
「你真的清楚我是谁么,林声。」
江浮淡嘲,只当林声认错了人,她目色讷讷地没有接过那枝棠棣,而是走到阳台打电话给肖温,询问这种高烧反覆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物理降温,江小姐。」
「肖医生的意思是?」
「给她餵完药后,往温水里调些酒精,用毛巾帮她……擦拭身体。」
帮林声擦拭身体。
江浮傻住,顾不得羞涩,她揪着吊兰叶,喉咙发紧:「全身……吗?」
「不是。」
心底紧张感蓦地消减,江浮正要应下,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肖温温婉的话音。
「擦拭血管比较丰富的地方,可以达到快速降温的目的,比如颈部,额头,腹股沟,还有……大腿根。」
江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又是怎么走回床边的,她深觉浑噩,感觉自己也发烧了,温度攀顶,比林声烧得更猛烈。
这次她有了经验,没有单独调配苦涩的药,而是同时端来了蜂糖水。
或许是高烧不退的缘故,林声本能地想要喝水,连药粉调成的灰色药水也喝了个干净。
江浮心中忧虑很快胜过所有,她把按比例调了酒精的温水端来,准备为林声脱去衣服。
即使是从前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密,她也没有在清晰环境下阅览过林声。刚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肌肤,她就被尴尬和羞意吞噬,忍不住把檯灯拉灭。
卧室失去唯一光源,黑暗里的一切都只能靠摸索,
心头重压和紧绷感轻鬆不少,江浮手快地除去林声身上繁冗的衣服,指尖的触感擦起零星热意。她拧着半干的毛巾,按肖温说的步骤,通过擦拭物理为林声降温。
黑暗中诸事不便,很容易预判错误。
江浮所有动作变得格外小心,面前出现一个相连的坐标系,精确地标明林声每个身体部位的位置,不至于让她失手碰到哪个禁区。
卧室里瀰漫着酒精气息,江浮中途擦完额头又拧了遍毛巾,想要继续擦拭颈部。
可林声虽然不清醒,身体却不是僵死的枯木。
因为她侧身的动作挪移了位置,导致江浮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一番摸索后,本该摁在颈部的手,意外陷入了某处滚烫的柔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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