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今儿个去吃点好的。」
「谢掌柜。」
庭筠客气了两句,然后带着工钱去了十七街,它比十八街要好上不少,但是东西也贵上一些。
庭筠买了一壶「饮江湖」——刘老头心心念念总想喝的酒,然后又挑拣了几样下酒菜,当然,是杂拼的,每样单称的话,她买不起。
回家的那段路总是雪水泥泞,踩上去有种身体要被吸纳进去的怪异感觉,走到门前时,庭筠甩了甩鞋底,把拎着东西的手背在后面,如平常一般敲了敲门。
没有脚步声,也没人回应。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答落在她眉上,冷得她一颤。
庭筠将手覆盖在门上,却稍一用力,它就开了。
庭筠跨进这间破旧狭小的屋子,边关上门边说道:
「老头,你今天的鼻子不灵光啊,之前闻到味儿早该一蹿就起来了。」
她将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向自己那个新搭的床榻旁的旧木板床上看去,人正躺在上面,似乎是睡的太沉了,半点反应也没有。
庭筠拆开酒,晃了晃瓶身,让气味挥散过去,在心中倒数着他起身的秒数,
「老头,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拿去退喽?」
可十几多秒的倒计时都结束了,他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庭筠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她放下手中酒瓶,迟疑而缓慢地走到了床榻边。
向来总睡得四仰八叉的人板板正正地躺着,没有梦呓、没有鼾声,面色透着灰淡的白。
「……老头?」
开口时,庭筠才发现自己语间发着颤。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着,滞愣地再次唤道:「唉,老头……」
她不自觉地紧攥起掌心,猛地拔高了声音,「刘百岁!」
没有睁开的双眼、没有捂着耳朵的懒散,屋子里安静地可怕,只能听到檐角滑落的积雪掉落在地,
扑哧一声,再无声息。
庭筠听到心臟的轰鸣,似乎是上涌的血气让他的眼前有些阵阵发昏,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掌心已经握上了那苍老消瘦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
她的手似乎还想往面中探去,却被她一收回——似乎没有得到那个最终的确定,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扭头跑了出去,她或许在现实那一辈子参加百米比赛时,也未曾跑得这样快。
她衝到曾帮他们接骨的大夫那里,自己似乎模模糊糊说了什么,又一起急急忙忙赶回了那间屋子,她脑中嗡嗡的,似乎意识和身体是断节的。
直到大夫长长地嘆了口气,对她摇头时,她才从如梦初醒般,将目光移了过去。
大夫平静道:「准备后事吧。」
庭筠强忍住纷杂的情绪,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的伤,不是、不是正好向好地恢復着吗?怎么突然……我今早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大夫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又微微疑惑:「他没和你说吗?」
「他这病已经很多年了,在你来之前,他最后一次到我这儿买药,便说今后不会再来了,他已经清楚,自己时日无多。
大概是这次因你受得这伤,加速了他身体的败退……」
他说到这里,不再继续下去,收拾起药箱,也许是念在她年纪尚小,还是权威道:「你也莫要因此郁结于心,他这一生孤苦,最后遇上你这孩子,也算开怀了一阵子。
救你是他自愿,他未曾后悔,你也不要苛责自己,今后,带着他那份,好好活着。」
庭筠安静地听完,最后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近乎平静地送走大夫,平静地拿着钱去买了纸钱、高香,但却买不起一件最便宜的寿衣。她平静地把角落的板车理了出来,将它清扫干净,一步步地将这个叫刘百岁的老头,小心地挪到了上面。
她平静地将薄被盖在他身上,固定在几个角,因为外面还在下雪,落在身上会湿哒哒地方,既然来到世间干净的来,走时自然也得干净地走。
她将酒和香、纸钱,还有铲子一起放在了板车上,然后开始最后的步骤,平静地拿起一块木板和刻刀。
在刻完「刘百岁」三个字的时候,她终于平静不下去了,强撑的、伪装的平静顷刻瓦解,哗啦啦塌了个粉碎。
面前模糊一片,从眼里落下的淅沥沥的雨珠砸在木板上,她徒劳地抹去,然后继续刻下「之墓」二字。
庭筠将东西全数放在老头身边,将脸清洗干净,然后挎上将板车的绳索,将他拉出了门,一路朝着山间而去。
他曾带她去那里捡过柴火,给她指捡到她的地方,带她看了那两座矮小的坟墓,说是他爹娘的,今日是归祀日,他昨日说准备带她一起来的,如今,只剩了她一个。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其他的人家已早早结束了流程,路边、树下、坡上,时不时便能瞧见熄灭的香和燃烧殆尽的纸钱。
庭筠拉着板车,不断向着山间而去。
这是她婴孩起,走的最费力的一段路,那些咸的苦的泪水斑驳在脸上,她仿佛要被脚下每一根草叶打败。
她似乎隐隐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车轮压过时的声响,因为寒冷而略微迟钝的脑子,终于回神了些,她拐了方向靠边,想要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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