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她抬起手,将指尖剩下的淡红药膏都抹在沈铮眉心,像是点了一点朱砂。配上他这面冠如玉的模样,竟仿佛是哪来的神仙童子。
沈铮依旧抿着唇笑,并不分辨。谁都知道,有人疼的时候才能娇气起来。在宫里,那么疼他也没哭,只是……安静的疯了。
银钿儿叩了叩门,递了张契书进来,而后退出去。
秦纾展开瞧了瞧,不由露了个笑。可她又将信撂在一旁,不慌不忙的将沈铮另一隻手也上好药才开口。
「去换身出去的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玉钏儿她们后面跟上来,行李让她们收拾。」
「去做什么?」沈铮困惑的抬起头望她。秦纾笑着不肯说,很是神秘的样子,好像西方故事里的巨龙要展示她的宝藏。
沈铮眨了眨眼不再问了,换了出去的衣裳,一下子就跟着上了马车,倒是好拐的很。
车马一日辘辘急行,往直沽去。
进了直沽,空气便带上了一点海腥气。这里海运发达,北接辽东,南接胶澳,海岸线上坐落于大大小小的船厂。
沈铮已猜出了几分秦纾的来意。
马车停在了山坳里的一座船厂前。
船厂应当是荒芜了几个年头了,人收拾的不勤,厂房里落了许多灰,往里面一走,灰便扬起来,有些呛人。
船厂管事们得知了船厂易主的消息,忙走上前拜见。秦纾稍应付了几句,便兴冲冲的拽着沈铮往船厂深处走。
船厂大而阔,只有几架机器还轰鸣着,倒是地上堆着些上了漆的巨木、铁零件。
没往里走几步,便能遥遥望见两艘铁皮大船。长有五十公尺,上面还搭载着十几架炮台,纵使船身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却依旧气势逼人,如同沉睡的巨兽。
秦纾爬上井字架,看着这两架破落的大船,像看着她最心爱的孩子。
她抬起手,试图抚摸船底。「这个船厂最珍贵的就是这两艘船。当年……」
「当年大荷想要从海上攻打京师,直沽水师尽出才打赢了此仗,留下这两艘以乌薪驱浪,使用大荷最先进的技术的战船。」
沈铮轻轻开口。
他记得这两艘船。那时战情焦灼,海浪仿佛滚油。江湖义士趁着夜色掠身上船,刺杀了主帅。直沽水师拼死围拦,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留下这两艘战船。
那时的宰相梁公是个改革派,一腔壮志雄心。他明白这两艘船的价值,欲究其物理,以强本朝水师。
他也知道,大荷必不肯由他们探知机窍,势必要将这两艘战船要回,或直接损毁。
那时朝上局势莫测,圣人的心思更瞬息万变。
梁公不敢赌,命人秘密将这两艘船藏了起来,发往朝中的战报只说沉底。可他瞒得过朝廷,却瞒不过厂卫。
那是个大风雨夜,梁公披着蓑衣而来,身上的水珠砸落在地上,似有金石声。他长揖于自己身前,请他以万民为重。
他们一同瞒下了这个消息。那是沈铮第一次欺瞒圣人。
只是后来时局乱,梁公才当了一年宰相便下台了。而他在宫中也鞭长莫及,顾不得这些了。
却不想这两艘船在这里。
沈铮指尖轻轻抚过船底的铁锈,一时感慨万千。
秦纾偏头望向沈铮,他的神情沉静,甚至少见的显出一分肃然来。
她想,他明白面前的是何等无价之宝,明白自己为何大费周章。
秦纾忍不住笑起来,不是生意场里周旋的那种笑,而是带着畅快的意味。
「皎皎,这回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去蒙兀寻那些矿了吧。」
她做事从来谋而后动。
既大费周章的寻矿,便想好了做什么行当。
茶叶、生丝不足以动摇一种根深蒂固的制度,那么矿产、重工呢?
这都是有些敏感的行当,她不能平白无故涉足其中,却可打着为官家分忧的旗号。
若非她有意为之,那老吏如何知晓她在何时何地宴请他人。若非她早就得知这两艘船的价值,又如何会轻易接下一个废船厂。
秦纾此时志得意满,当真有些天下我有之感。
沈铮看着秦纾。
她站在这一片荒芜的船厂里,一双眼如同这世间最璀璨的宝石,里面野心勃勃、神采熠熠,能照亮整间昏暗的船厂。
沈铮知道,她是那个能拭去明珠上尘埃的人。
「蒙兀各部落征伐不断,我只能舍去地利之便,将矿产运回域内建厂。或在云中,或在怀仁,不过这得等我实地瞧瞧,见了当地长官再说。」
「这两地皆漕运发达,等乌薪炼好后,便可借水力运到直沽。我亦寻了一些游学西夷的学生,船厂用不了多久便能上正轨,到时我亲自去西北一趟。」
秦纾说着她的雄心壮志,忽而望见沈铮的目光。
那目光无比温柔,仿佛哪怕她这样自鸣得意的说一个甲子,他也愿意听下去。
她停下聒噪,靠在井字架上,看着沈铮。
船厂的窗户窄而小,上面也落了厚厚一层灰。可他便如那簇斜打进来的日光,将满间棱角尖锐的废铁硬钢,都渡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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