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妖:「灼灼,你看我的时候,到底是爱欲更多,还是食慾更多呢?」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么……
「那又有什么关係?」妖依旧笑着,意外的坦诚。
绿水蟒会吃掉她们的伴侣,蜘蛛也是。妖生着同人一样的面容,或许秉性却与兽更相近。对于她们来说,爱意本就屈从于食慾之下。何况,她还没动手呢……这是多么大的一份爱啊。妖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晏停云沉默了下去。他们就像站在一条河两端,遥遥相望,彼此都觉得荒谬。
他注视着妖。昨夜榻上的芍药花都被揉碎了,大红的锦被上,乃至地板上都是散落的花瓣,片片零落,是和他一般的狼藉。
而妖坐在乱红堆里,也望着他。她的目光带着永不驯顺的野性,一片幽绿,比月光落下的霜还要冷,看起来是那样残忍。
从来人们在诗文里描摹爱的模样,都说是「赌书泼茶」,说是「并吹红雨,同倚斜阳」。他也想过游春与登楼,想过年年岁岁。
但他却从未想过,爱是烈火,是飓风,是摧枯拉朽、樯倾楫摧。
晏停云的声音也带上来一分不甘怨怼,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质问。「你如何是这样的性子!」
妖大笑了起来,当真觉得男人这话好笑极了,娇声笑倒在这一片芍药花瓣中,笑得花枝乱颤。
她呲了呲牙,撕破了那张类人的面具,神情妖异而魅,像一隻口吐人言的狐狸,语调也飘忽了起来。
「晏停云~你祈妖那日起,便全未想过么?你以为我便会是你手心把玩的爱物,只会同你争论什么穿不穿绣花鞋?」
她翘着脚,头转来转去的端详着那挂在她脚上、嵌着明珠的绣花鞋,忽的将鞋踢到晏停云身上。鞋子不重,晏停云却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了,几乎站立不稳。
晏停云扪心自问,他当真不知么?
*
这大雨下了两个日夜还没有停。仿佛自从他与妖来后,小城的雨便多了起来,天昏地暗,淅淅沥沥的不肯断绝,再没有晴方的样子。
晏停云被妖囚禁在了屋子里,寸步不能出。
他又一次夜间惊醒,梦里厚重的泥浆束住他的手脚,淹过他的口鼻,同那天的黑雾一样。
他坐起来,剧烈喘息着。皎洁的月光如霜一般照在妖的面颊上,妖仿佛沉睡着,冰冰冷冷的如玉雕作。他定定的望着妖,打了个寒颤,忽然手扼在妖的脖子上。
妖倏的睁开眼,仿佛从未沉睡过。她注视着晏停云,一双透绿的眼带着幽光,亮的惊人,仿佛能穿透沉沉夜幕。
「妈姆,难道你要杀我么?」
她轻轻转动着头,男人的手仍钳制在那里,却半点不畏惧,甚至还挑衅的仰起那看似脆弱纤细的颈,面庞上带着盈盈笑意。
分明是她被钳制住了要害,但她注视着他,就像猫注视着按在爪下的老鼠,是那样胜券在握、气定神閒。
晏停云的手慢慢颤抖起来。他当真扼不下去。
闪电划过,将窗前屋外照的雪亮,将心意也照的雪亮。
爱与恨从来不讲道理,晏停云发觉,他即便是怨她,那怨却像是要汇入海中的河流,再是汹涌,也将被吞没。
他想过要驯化她,自以为是手段高超。以为妖也不过像一隻小鹰,至多是只雏虎,只需细水长流、滴水石穿的让她记住一段呼哨。
但他到此才明白,在她的嬉笑嗔怒间,他才是被驯服的那个……
晏停云想,或许再拖延一会儿。他胸腔里的怨恨,便要全然消失了。就像从前一次又一次一样,只能由着她,像一隻提线木偶似的被牵动。
可是他偏又生出一股子不甘来。凭什么他大乱方寸,她却从来气定神閒。从来都是她胜,也该他胜一次。
晏停云垂下眼去,手中掐诀,口中也低语不停。「……一切怨和罪,还诸于彼身。」
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瞳孔,让人望不清他眼中神情。妖注视着他,瞳孔紧缩了一下。
屋子里凭空起了飓风,窗棂、床柱都炸成了一片片碎木,溅在男人身上,将他脸颊、身体割出来一道道流血的伤口。
这咒语焉不详,瞧起来也气势汹汹。妖不得不怀疑,或许他是当真狠下了心,要将她关回古镜里去。或是更决断一点,直接将她打散。
自妖脉封后,人间久不见鬼神,从前咒术也早已失传。她观察已久,料定他至多有两三分本事,不过凭着一腔痴癫唤出了妖来。
是的,她就是摆明了架势欺负他,却不料他也手有利刃……
妖警惕的化开,像是流水一般化作隐有粼光的黑雾,在樑柱间闪来闪去,飘荡在屋子里观望着,让人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可她又没有想到。语定咒成,她身上全然无事,男人却大口大口的吐起血来,像枯叶一般坠落下去。
晏停云遥望向樑柱间。只是他眼前已逐渐模糊了起来,看不到那片黑雾了。
他提唇笑了笑,带着些心死如灰的意味。「灼灼……如今你可以走了……便是你要杀我,我也无怨,不必担心担上因果。」
妖后知后觉的发现,束在她魂魄上的那根线已被扯断了。从此无论她是归山林,还是去云天外,都再无滞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