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他又开口。
极南本就是诡谲之地,这些时日,他也多方探问。咒术、行妖,都由名姓为始,定了名字,从此无论她走到哪里,便像有一根线,遥遥的牵着她,他都能寻到她。
「我要叫什么名字?」妖仰着脸瞧他,在她平日的巧智、警惕中,露出不知人世深浅、天真烂漫的内里。
「灼灼。」他因有私心,心头有愧,几乎不敢看她。可一剎那间,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
晏停云轻咳着,垂下眼去,寻了一张纸,在她旁边写字。两人离得很近,她身上旖旎的香气那样明显,甚至时不时会有调皮的髮丝拂到他身上。
「卓卓」,他笔一转,却是写下了另外两个字。「这里有很多藏民,有许多这样的名字」
妖也不知是懂也不懂,还是生来洞察人心。她轻轻嗤笑一声,捂着肚子笑倒在他堆迭了许多书与文的长桌上,将那张纸扔到地上。
「你当真是这么想?」
晏停云并不说话。
妖又笑了一声,抬脚踢在晏停云腿上,「挺好,那就一直这么想。」
她挑着眼瞧他,神情似嗔似怒,可那神情仅一瞬间,又全然成了个任性的孩童似的嗤笑,只让他疑是自己多心。
晏停云看到身上微褶起来的衣衫,垂眼不语。
第38章
晴方城的夜总是很冷, 这一年岁更是反常的多雨。
夜半时分,晏停云昏昏沉沉中,又听到锲钉子声。
「铛、铛、铛……」他被封在狭窄的石匣间, 空气越来越稀薄, 指甲扣在石壁上,全都迸裂开, 石壁却纹丝不动。他逐渐喘不过气来, 喉咙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眼前白光照目、五色光转,照得他双眼刺痛,却什么也看不清。
噼里啪啦, 石匣又被拖行到了哪里,「砰」的一下扔在深坑中。五臟六腑立时剧痛, 仿佛一下子全都碎了。他的耳边有嘶嘶喳喳的声音,魑魅魍魉从虚空中涌出来, 尖笑着窥伺一旁, 如同吃腐肉的恶狗,只待扑咬上前。
血液从他口鼻流出, 猩甜欲呕,他仿佛化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碎肉。
他好恨啊!他就要死了……
人有父母,他没有。人都有根,他也没有。稚龄入宫,死死生生, 给满宫的主子、奴才当狗、当贱东西, 终于当上人了。可他便要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好恨啊!
他恨的咬牙切齿, 几欲吞天。他的周身生起恨火,幽绿火焰冲天而起, 魑魅魍魉尖叫着退却,生着鬼面的神佛在虚空里显身。
黑雾漫捲、汹涌,晏停云忽有所感,匍匐下拜,如同幼年时被打了几十板子,一身血、狗一样的从刑凳上滚在主子脚下,只为求条生路,只差舔靴侍奉。
而后。绒绒的光亮了起来,他看到了妖。她立在那里,并不肯走近,只定定的看着他神色不明。然而倒悬乱转的天地倏一下便安稳下来,他终于从那些逼人慾死的呕感与剧痛中解脱出来。
他知道,她想要杀了他。有些生命生来属于高山和深林,属于未知的怪诞与残忍,不容束缚与羁绊。孩童断乳,她也终将离别。
只是……他要的不长,也不多……
晏停云仰面倒下去,摔向不知何处的虚空……
「嘎吱」,妖推开窗,立在窗前凝视晏停云。
他蜷在榻上,满身虚汗,病骨伶仃,面色苍白紧蹙着眉,神情很不安定。
丝丝缕缕的怨从他身上滋长出来,又将他缠绕成一个厚厚的茧,紧缚在里面,几乎堵住他的口鼻,让他只能艰难喘息。四周魑魅魍魉窥伺垂涎,跃跃欲试。
妖勾了勾指尖,一缕怨缠到她的指上,「啪」的亮起一个火花,燎出一片血痕。她不理会,将那怨细细碾开,剥露出藏在其中的记忆。
她看到了晏停云。
他被推搡着封进黢黑的石棺,指尖在棺壁上抓的血肉模糊,面上泛起青来,几乎死去。而后地动山摇,几个穿着短打的人尖嚷着「妖封开了!快祭妖!」,连滚带爬的将他推进白骨层迭的深坑。
「砰」的一声,石棺落地,血从石缝里渗了出来,渗入白骨莲花中……
妖将那猩苦的怨吞入腹里,舔了舔指尖,满意的喟嘆一声。饱食的快活让她近乎犬牙呲出,在她身后,黑雾抻长如人形,大笑着身尾乱摆。
她还不满足,推开门,走进屋子,立在晏停云榻前,俯身嗅着他身上的怨。她的脚步声很轻,像一阵风,夹杂着门外冷雨。
缠裹在晏停云身上的怨又被她勾动,拉扯中,他肩上的命灯也如风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摇摇欲尽。妖放开手,那些怨又回到了晏停云身上,命灯微弱的亮着。
可怜的人,也脆弱的人,在这一层薄薄的皮肉下,只剩下怨了。没了怨,他便也不知如何活了……妖的手指划过男人胸腔处,嗤笑起来。
晏停云仿佛有所感应,从惊厥醒来,虚弱的看向小姑娘。一双眼仿佛哭过,如同窗外水新泼过的青石板,流动的墨色里,映着一钩弯月、澄澈澈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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