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姆,你不要怕,我长大了」,她吃吃笑着,仰颈在男人唇角吻了一下,像一隻蝴蝶落下。不知何时,眼波流转间已不再是稚拙的风情。
「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呀」,红樱似的唇贴在晏停云耳畔呢喃,几乎贴上那红玉似的耳珠。
妖的情感来的迅猛且直白,也坦诚的如全然不懂的孩童。晏停云低头望她,见她碧绿的瞳孔中仿佛有火苗幽幽燃烧,他被烫了一下,偏过头避开脸去。
人很少坦诚爱意,也很少直视爱意,他们说兰因絮果,说早悟回身,说命不可违,说人生何处不低头。而他一残身,更是诸般不配,从不会期盼这样虚无缥缈又转瞬即逝的东西。
当他跪在那神像之下时,当他昼夜发癫几乎割肉焚身时,他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人力所不能即,所以他甘愿身涉诡谲,奉身祈于妖鬼。
父与子,母与女,一代又一代,血脉相连,哪怕彼此间有恨,哪怕绝非同路人,却也拆不散,分不开。血脉,是这世间最紧密最不能割断的的联结。
他从未期盼过爱……那种突如其来的、不问因由的,却绚烂热烈的几乎能把寂寂长夜炸开的爱。这种远超出逻辑、不能推演的情感就像在掌中攥一把沙子,他不信自己能抓住……
更何况,他全心全意的、像爱着唯一会有的女儿似的爱她……又如何能踏出那一步呢……
晏停云垂下眼去,长睫像两把小扇子,落下一片阴影,遮盖了波澜迭生起的潭。
妖望见了,轻轻哼笑了一下,枕在晏停云膝上。
天上白云悠悠,嵌在湛蓝如宝石的天空里。她也像一朵小小的云,一个轻软的梦。
晏停云缓缓鬆了一口气,指尖虚虚抚摸着妖的发丝。他低头注视她,只觉得柔软而安定,恨不得时间永远的凝固在这一刻。不前进,也不后退一步……
晴方城的气候很适合花木生长,城外远山积翠凝蓝,城内也层层簇簇开着花,开得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拥挤起来。
妖上到楼阁二层。这里连杂物也没堆,平时无人来,更无人打理,显出一副陈旧破败的模样。屋檐上筑了鸟巢,地板也翘了边,长了杂草,人走在上面便有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过,妖不会这样笨拙,她轻飘飘走过去,连一隻鸟都没惊起,一叶草丝都没拂动。
妖攀上二楼的纹理开裂的木栏杆,眼睛滴溜溜的往屋顶上望。
屋顶上长满了爬山虎,从邻家蔓过来,覆盖满屋顶上的片片瓦,连屋脊上那破旧掉漆的瓦猫,虚空中小小的灵体也像披了张乱七八糟的绿毯子。
「灼灼,小心些。」晏停云追在妖的后面,也跟着走了上来,惊起了一地的微尘,在光影里起起伏伏。
妖不以为意,依旧险险的立在木栏杆上,向他招了招手,重又看向那呆愣愣瓦猫。
「妈姆,你这宅子当真该打理打理了。」
那瓦猫看着她和晏停云一妖一人也无动于衷。妖嗤笑一声,这宅院里的主人半死不活,它也往物件上长,怪不得那么多魑魅魍魉都在这宅子扎了根。
晏停云抿了抿唇,面上有一点红。他看着这杂草丛生的楼阁,也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这样乱糟糟的,不成人样。
「还是得教它活起来才成,我可懒得成天盯着你」,妖一指头戳在晏停云的额头上,见他不明所以也懒得解释,哼笑一声,又逡巡向晴方城一条条开满花的街巷。
这小城四季如春、四时常晴,城中的人家也不负城名,都活的热热闹闹。门里种满了花,门头上也挂着一种凭空开花、绿油油带刺植物。
「那些人家门上挂的是什么?」
妖不曾见过这种东西,不是妖术,悬空倒挂却还能成活,很该叫晏停云和这瓦猫都学一学。
「是火掌。这花是舶来的,你喜欢等马帮来了我就去问问有没有。」晏停云立在她旁边,虚扶着妖,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等什么马帮,去讨一片来不就成了。」妖嗤笑一声,不明白晏停云这日子是怎么活得,竟想出这么舍近求远的法子。
她从木栏杆上跳下去,轻飘飘落在庭院中,身穿五色彩衣,露着秀颈、赤着脚,顶着一副奇异殊丽的打扮,径直要往木门处走。
「灼灼。」晏停云立在木栏杆上遥望着她,忽而唤了她一声。妖回头望向男人,眉眼笼罩在光影里,隔着朦朦胧胧的虚光,看不分明,疏离而渺远。
一时仿佛种种皆是幻,日光之下,依旧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看到她。只有他日日夜夜的癫狂、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是真实的……
晏停云匆匆踩过摇摇欲坠的木梯,快步走到妖的面前。妖等待着,手指捏着辫子尾甩开甩去,手腕上的银铃铛也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哎,你要甩乱了还得再扎」,晏停云笑了笑。他可知晓小妖爱漂亮,却不耐烦乖乖等着让人扎辫子,忙轻轻捏住她的发尾,一颗心方才落下。
妖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癫,或者明白了也不会在乎。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推开门,探出身子,在开满院墙的木香花影里向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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