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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们无措的抱着莲蓬,追寻着她离去的身影。

刀客轻巧的跳到一桿酒旗之上,眺望着应天城。日头初升,屋檐瓦上有如浮金一般。日光之下,有无数少年悄然老去,也有无数意气悄然滋长。

江湖的浪潮滚滚,她站在哪里,又会将浪潮推向哪里?

她身在其中,有时也会看的不甚明晰,但不过是自由的生,自由的死,人要活出人的模样。

此去路迢风波恶?那又如何。

金风楼上,魏观拎起桌上的薄纸,轻轻晃了两下,偏头询问侍立一旁的亲信。

「你说,她当真是去练刀了么?」

「骗您做什么」,亲信笑了笑,指了指那特意移到远处的冰盘,「夫人对您的心思,连我们都瞧得明白」。

「我看未必」,魏观扯了扯唇,瞧着是有几分不满,眼中却带着笑意,「她鬼主意多得很,一点不肯老实」。

亲信又笑了笑,看他这样子稀奇,却没说什么。

又过了会儿,魏观嗤笑一声,将薄纸仔仔细细的迭了起来,放在贴身的香囊里,「我从来做小人,这回倒生出君子心了。」

「大人?」亲信故作不解,心下却明白的很。那刀客有一腔真心,面前之人又如何会比她少。怕她行路艰险,又不肯教她低看,千般伎俩不敢用,只能做个君子。

「行了,让他们进来吧」,魏观不再多说,只淡声吩咐了一句。话音落下时,亲信打了个唿哨,低头退立一旁,三五个黑衣侍从躬身入内。

「都说说」,魏观坐到太师椅上,开口相问,「差事办的如何了?朝上如何?」

一位黑衣侍从站了出来,「您南下应天一月有余,圣人似有意另立内司。」

「他倒是心急」,魏观接过亲信递来烟枪,呷了一口,很是气定神閒,「小天子属意哪个?」

「司设监的赵兴,内宫监的何季,印绶监的周顺……」

「把何季压下来,那是打小侍候圣人的,不能让他上去」,他又沉吟了一会儿,「若可以,把赵兴推上去,他为人张狂,一朝得势,怕是比我更碍眼。」

「大人,我们不推自己的人上去么?」

魏观看了侍从一眼,似笑非笑,「自古都是干儿杀爹,推谁上去?」

侍从忙跪了下来,他又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挥了挥袖子让侍从退下,又问:「广信王处如何?」

又一位黑衣侍从跪了下来,顷刻便出了一身冷汗,「广信王行事谨慎,一时还未寻到佐证……」

「你是头天来我手里做事么?」魏观笑了笑,微微俯身,紧盯着侍从的眼睛。

侍从惧不敢言,面色惨白。

「若查不出来,就引着他做下来」,他呷着长烟枪,神色淡淡,「怎么,你还怕他死的冤枉不成?」

侍从连连叩首,却不敢请罪。他知道,夫人是个江湖人,广信王坏了夫人看重的规矩,魏观容不得广信。

「一个月,将事情办的妥当些,别露了马脚。」

「是,大人」,侍从应下,跪行出去,后一个又上前。

「大人,江村闹起来了。」

漕帮本是一群打渔的,为避赋役入江湖。后来他们借着水利,吞下了盐、铁、茶、运的生意,也算有些本事。可既无传承,又无武才,能在东南占有一隅之地,不过仰仗水脉万千、江役遍布。

依魏观的吩咐,这几日,埋在应天十几年的暗子,全都被调遣出去,奉命潜入江村鼓事。一样的乡音,一样的黝黑,谁也瞧不出问题。

「你们怎么说的?」魏观面上露了个笑,拿长烟斗拍了拍侍从。

漕帮倚仗人心,在江湖立住了身,可人心易变,最作不得准。初来应天之时,那梭子三教他,此地百姓远不如京中驯顺,如今也该叫漕帮尝尝滋味了。

「按您教的,同他们讲明白,要是回了朝堂,赋役就不能这么少了,就是肯多花点银子,他们往江湖逃了二十多年,朝廷饶不了他们。」

侍从似乎有心说笑,又补一句,「他们也都听过戏,自古从山林回来的,都没得过好,谁心里不怕呢。若有人不信,咱们杀几个给他们瞧瞧。」

「还不够」,魏观又笑了笑,呷了口烟,「再挑几个打头的杀了,做的干净点。」

「大人?」侍从抬头觑他脸色,「打头的杀了,还怎么闹起来?」

「死了人,才闹的厉害,别旧主丢块肉,就将他们安抚了。」

「若是有人猜出来呢?」

魏观大笑了起来,俯身看向侍从,「你们没盼过我死么?利益当头,谁来计较?若当真有人计较,你们将他杀了,我亲自为他上一柱香。」

侍从不敢接话,被吓得瘫软在地上。魏观只觉无趣,站起身,走到窗畔。

刺目的天光下,刀客立在一桿酒旗上。腰间跨着宝刀,身形修长,体态轻盈,像一隻鹤,却比鹤更明耀。炽风吹过她的袍角,捲起火色的波浪。

天下之大,江湖之大,皆逃不过一个利字。内侍如此,朝臣如此,漕帮如此。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当真如同刀客一般,求的是自在之国呢?

自在之国……听起来有点可笑。她也是刀尖二十年,却如何有水晶一般的心肠,那么天真,那么晶莹。如同那灯火之下,幻梦一般的江湖,是琉璃上的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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