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摩宗众应声止步,却不忍心见宗主遭难,纷纷愤怒哀嚎不已,一时间将广场震得嗡嗡作响。
突然,有个声音在队伍里道:“我跟明月山庄打过架!我那一刀自己挨,不要宗主受!”
马上有人跟着道:“打明月山庄我也去了!我那一刀也自己来受!”
不久,维摩宗众全部跟着喊叫“我也去了!”“让我来!”“我替宗主受罚!”“不要伤我们宗主!”
爨衡看着这一切,再看向温旻时已多了几分对对手的尊重:“萧先生出的法子,你可同意。”
温旻立在大毡上,仿佛站在一朵花的顶端般潇洒:“此计甚好。温旻一人走火炭、受万刀之刑,偿还所有。此后明月山庄的各位和金不戮、维摩宗、孤山派的任何一人再无怨仇。”
爨衡高喝了一声:“好!”痛快对身后道:“请性哀大师!”
岩颂立刻转身回庙去请人了。明月山庄其余的老少管家们均为此计震撼,全部露出肃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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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山门再开,身披黑色袈裟的性哀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队赤裸上身的武僧,约有二十名,岩颂跟在最后。
武僧们各拿戒棍、戒板等刑罚之物。还有好几个僧人双手提着大铁桶,里面堆满烧得通红的火炭。
其中更有一把铮亮的大戒刀被一名高大僧人捧着,火光之下显得森森寒冷。
性哀大师是崇圣寺住持的师弟,主管戒律刑罚。他是位瘦高的僧人,立在那里犹如一隻长颈的丹顶鹤。
性哀向众人合十行了个礼,来到温旻近前:“温檀越,听闻你要以一人之身为金檀越、孤山派、维摩宗上下数万弟子赎罪。甘愿赤脚踩火炭、受万刀之刑。是否属实。”
温旻合十还礼,笑意淡然中有喜悦,仿佛不是要赴死,而是去看一场盛大的烟火:“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子愿意接受刑罚。若有一丝为难,温旻便算不得顶天立地的英雄。”
第457章 441. 踏上一朵浪花
征得温旻同意,性哀又看向爨衡:“空了,温檀越有心舍身赴义。今日只他一人受刑,日后明月山庄上下再不得追究金檀越和维摩宗乃至孤山派任何一人。你可愿意。”
空了是爨衡的法号。他已打算出家,自爨老夫人过世后就拜在崇圣寺住持性枯大师座下当俗家弟子,此法号正是性枯为他取的。爨衡因妻女亡故而看破红尘,故名“了”,意为“了结尘缘”。崇圣寺按照“缘起性空”排法号,爨衡轮到“空”字辈,是为“空了”。
不等爨衡出声,小七抢先喊道:“谁敢答应?!今日若有谁害我宗主,我维摩宗日后定百倍相还!”声音都嘶破了,直如夜枭般悽厉,一贯嬉笑自如的脸上全是癫狂。
维摩宗众全跟着喧嚣吵闹,似要马上衝来杀人。陆衍、游一方,乃至苑平和欧阳千代等人全部狠狠瞪住爨衡和性哀,似要将他们剥皮吃肉。
温旻平和道:“漆宗主,若是我温旻的兄弟便请收回刚才的话,维摩宗众谁也不许叫嚣报仇。”
小七哭了:“纵然易地而处,师兄你也不会让我有事的!”
温旻笑笑地将他一看:“漆宗主是我的好兄弟,自然知我。即便今日将我拦下,我就会开心么?”
小七倔强地瞪住师兄,扑簌簌地落泪,就是不肯低头。
温旻也不肯低头。
过了半晌,小七“啊——”地绝望大叫了一声,扑通跪倒。
新任宗主一跪,维摩宗众人都跟着跪倒,纷纷哀嚎痛哭。周围看客们也跟着唏嘘嘆气。一时间崇圣寺前千里泣血,月色晦暗,天地哀凉。
性哀看了看维摩宗众,眼含悲悯,合十之后再看向爨衡:“若温檀越献身,后续便是维摩宗众无穷无尽的恨意乃至报復。空了,你可想好了?”
爨衡哪会被这种阵仗吓住,朗声道:“想好了!”
性哀也不多劝,唤了声:“空镜。”
众僧中那个托刀的高大僧人走上前来。这僧人膀大腰圆,身量极高,一脸横肉看似凶狠无比,一抬眼却是温吞而徐徐,看向温旻的目光无喜无悲。如一朵空空的云,虽庞大却只是一团水汽,连脸上的横肉都显得柔和了。
他便是空镜。
出家前,空镜乃一刽子手,负责行千刀万剐之刑,握有几十条人命却能酣然高卧,冷血异常。
某日他家厨子不在,老婆生病,刽子手只能自己上街去买菜。来到菜场一看,一个屠户正在卖猪肉。那肉挂在钩子上,屠户按照客人的要求或剐或割,在砧板上剁碎剔骨。刽子手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这和我所做的何其相像!
人原来和猪并无差别。
猪可以遭杀。人也可以遭杀。狗也可以遭杀……
还有什么不能被杀?
人活天地间和猪狗有什么差别?!
刽子手一时想不开,突然发了颠,扔下东西一路奔跑。一直来到崇圣寺前,昏倒山门之外,被性哀所救。后经点拨顿悟众生平等,再无杂念,遁入空门,拜在性哀座下。因从屠夫身上观到自己和千万人命,犹若观镜,又是空字辈,性哀为其取法号“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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