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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沾了一夜秋意,急忙把小糰子放开,免得她着凉。

他木然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苓韫怎么了?」

乘风匆匆跟了过来,对上赵泽瑜的目光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赵苓韫眉头皱到一起,可一团粉嫩嫩的倒看起来像是在撒娇:「小皇叔,乘风叔叔告诉我以后要叫你父王,为什么呀?韫儿有父王有母妃的呀。」

「赵泽瑜」终于自茫然中被敲醒了,他是可以不管不顾,大不了陪着兄长一起去黄泉一遭,左右这个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人也要走了。

可是苓韫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把苓韫安全地保了下来,现在又反悔,将来到了底下又怎能问心无愧地面对兄长?

还有乘风,一直跟着他,遭了别人多少委屈白眼。曾经许多次,乘风被其他宫中的奴才拳打脚踢,却先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再若无其事地回到他旁边伺候他,就是不想让自己为他出头招惹是非。

安王,安王,寻常人若是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大多是父母期望孩子能够平安顺遂。

可他分明听明白了昨日皇帝平白给他封王,字字句句皆是敲打警告。体察圣意,恭顺仁德,呵。

安王,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莫要兴风作浪。

「赵泽瑜」听懂了皇帝的警告,只要他现在敢忤逆圣上,为兄长求情奔走,那么陛下不在意手上再沾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的血。

赵泽瑜啊赵泽瑜,你若现在不管不顾,只为一时痛快,那么你谁都对不起。

他终于向命运这个反覆无常的东西低了头,妥协了第一步。

那个有兄长庇护装傻逍遥的赵泽瑜已然随着秦王府一同倾覆了,而现在,他只是苓韫的父王、是为还兄长公道苟活的一个幽魂,是……一个即将沾满鲜血的疯子。

他蹲了下来,替苓韫把一路跑来被风吹乱的额发拨正,轻声道:「你不喜欢小皇叔做你的父王吗?父王会对你很好很好,给你买各种漂亮的坠饰、各种好吃的小食,会对你非常非常好。昨日上午跟着我出宫不开心吗?」

苓韫毕竟年幼,被赵泽瑜绕得有些懵,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

她眼巴巴地问:「父王还当我的父王,小皇叔还当我的小皇叔不好吗?我不叫您父王您就不对我好了吗?」

「赵泽瑜」心中苦笑了两声,他该怎样和一个孩子去说她的父王即将命丧她素日「慈祥」的皇爷爷之手?

似乎连苓韫都察觉到了不安,她怯生生地问:「小皇叔,我父王母妃在哪里啊?我想他们了。」

「殿下?」

在哪里?在那最阴森、大启最残酷的诏狱之中啊。

他心中生出无限恐慌,似乎有什么怪物在觊觎窥伺一样,最后狰狞的鬼怪扑来,口中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诏狱。

周围的场景被渐渐吞没,一晃神他便来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领路的人低声道:「八皇子,时间有限,您有什么话快些说。」

他跟着七拐八拐,走过一间间没有人的牢房,血腥味一路侵蚀着他的鼻翼,习武之人的眼力让他即使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到每间牢房中那地上、稻草上凝固的暗色血渍。

他的心骤然紧了起来。

兄长那样清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他心生畏惧,可脚步却仍向前走着,终于在看到赵泽瑾时山陵崩摧,他双膝一软,手指紧紧抓着牢门:「兄长……」

「赵泽瑜」痛不欲生,赵泽瑜在壳子内五雷轰顶。

赵泽瑾身上的囚服已然残破不已,道道鞭痕上满是血色,将那囚服几乎染成了深红色,他往日修长有力的手指如今紫胀僵肿,显然是被上了拶指之刑。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赵泽瑾并无力气像平日一样挺直坐着,面色灰败,靠着墙坐在地上,呼吸浅得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赵泽瑜甚至有一种他已然脱离人世的感觉。

赵泽瑜心口梗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手抖得让牢门上的铁锁撞出沉闷低响。

被这声响惊动,赵泽瑾才慢慢睁开眼看向来人,极轻地道:「小瑜。」

赵泽瑜满面泪痕,狼狈得不行,听见兄长的声音先是满目仓皇地看了过去,旋即又胡乱地用袖子抹了眼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兄长安慰,也未免太过废物了。

赵泽瑾轻轻笑了笑,语气还是那样轻柔,就好像他们还是在秦王府岁月静好,而他在宠溺地看着自家时而调皮的弟弟一样:「哭什么?我不是说过你哭真的很难看,还是笑着好看。抬头,让兄长看看你。」

「赵泽瑜」咬着牙勉强咧开嘴笑了一下,可是决堤的眼泪却怎么止都止不住,赵泽瑾嘆了口气:「算了,还是很难看。」

「赵泽瑜」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在地上:「哥,那些畜生,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赵泽瑾却淡然道:「如今我註定难逃一死,一个以谋逆罪论处的皇子,他们有何不敢的?不过是正常的心思罢了,都没什么。」

没什么?

「赵泽瑜」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嗓音中似乎藏着地狱幽冥中沾染着无数怨戾的鬼怪:「有朝一日,我定要隻手遮天,屠尽赵泽恆与陈肃满门,我要这世间知晓秦王的冤屈,我要千秋万载赵泽恆与陈肃都被钉在耻辱与罪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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