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迟默疲累地捏住眉心,「改约下午。」
「好的。」
下午2点,闻迟默准时出现在医院。
蒋主任推着眼镜笑他,「还有你能忘了的事?」
闻迟默尴尬地抿了下唇。
「诶, 我这老头儿有点好奇, 什么事能让你……」
闻迟默黑着脸,死板地出声打断:「主任。」
蒋主任抬起老花镜对着他瞧了瞧, 神神秘秘地问:「谈恋爱了这是?」
蒋主任从闻迟默耳朵出问题时,就是他的主治。那会儿闻迟默才十岁,一晃二十几年,也算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闻迟默长大。
闻迟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自闭的小孩子,所以他总爱找点话题跟他聊聊。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闻迟默都是闷声不吭。
从十岁到三十岁,他就沉默地坐在那,看着人来人往。
「不是。」闻迟默回答。
「哦,会反驳,那肯定就是了。」
闻迟默:「……」
「最近耳鸣有没有好转?」
闻迟默摇头。
蒋主任边开检查单边说,「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你对耳蜗适应得不错。至少交流比之前顺畅不少。」
「不过你还是习惯去读唇。」
「这点得改,平时还是要多加强听,明白没?」
「行了,去做测听。拿完报告再来。」
闻迟默:「……」
周一的医院人总是出奇的多,像是人人都憋过了周末才肯来看病。
测听室外排了好几个人,年纪看上去至少五六十。
他们看到闻迟默这么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不免打量。
就是这年轻人面相实在太凶,他们没敢多瞧。
但总也忍不住小声讨论两句,什么现在年轻人耳聋的也多,都是耳机听坏的。
还有什么有钱也买不到健康之类的。
闻迟默站去了窗边。
离他最近的是一对小情侣,男人垂头坐着,女人站在他面前抹着眼泪。
「你能不能给我点回应啊?」女人哪怕压抑着声音,也不难听出里面的歇斯底里与崩溃。
男人却始终不言语。
「我拜託你,人工耳蜗也已经给你做了,你别再告诉我,你听不见,你听不懂!」
「跟人交流沟通,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给我点回应,就这么难吗??」
「你说话啊!!」女人哭得眼泪沿着下巴大颗大颗落下来。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高兴了理我,不高兴了就装听不见!」
「而我呢?我要时时刻刻迁就你,不能在你背后说话,不能背后拥抱,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ok!fine!我尊重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我?可你总在敷衍、总在消磨我的热情!」
「我对着你还能产生什么分享欲?说一遍,没听见。说两遍,听不懂。说三遍,又不回应。」
「那我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过?」
女人把手里的检查单砸在男人不曾抬起的头上,「我刚才,我刚才那么痛,想喊你扶我一下。」
「你呢?你呢?你说你没听见!」
「那你现在听见了,你倒是抬起头跟我说话啊!!」
男人动了动,却像是无力抬起脖子似的,始终不看她。
女人不再哭了,她说:「行吧,这样的恋爱,我没法继续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她本想平静,终是不能,颤抖地低吼出来:「你听到了吗!我说要跟你分手!」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迷茫抬头,沙哑地说「好」。
女人走了,倔强地捂着伤处离开。
男人的目光一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再没动过。
闻迟默拾了支烟在指尖,烦躁不安地一段一段掐碎,攥入掌心。
他曾担忧的事,如此具象地呈现在他面前,还真是讽刺。
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和姜言一在一起。
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哪怕再卑微下贱的人,也会去憧憬所谓的未来。
可闻迟默的未来,可以预见的障碍早就设在那里了。
直白、残忍。
所以他宁可停在原地。他并不怀疑姜言一的爱,但他不想在那样热烈的爱意中,去消磨姜言一。
姜言一,是残破生命对他唯一的馈赠。
她该被更好的人爱着。
合该如此。
错就错在他贪得无厌,又满身悲观。
卑劣又卑鄙。
做完检查,拿上报告,闻迟默折回诊室。
「让你去做测听,你怎么染了一身烟味回来?」
闻迟默撵了撵发涩的手心,挤了些免洗洗手液用力搓去,将手心手背弄红了一片。
「左耳听力保持得不错。」蒋主任在闻迟默的测听报告上画着圈,「10降到73分贝,对你而言,下降速度不算慢,但这个数值保持了有3年?」
闻迟默颔首。
「所以啊,你这治疗要跟上,定期来,定期来!在忙也得来!」蒋主任苦口婆心地强调,「稳定住左耳的情况,不说能缓解你的耳鸣,至少不会加剧。」
「何况,有残余听力,能保还是保。你不要觉得,自己早晚会双耳完全失聪,就给我消极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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