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磷飞,轻轻悠悠浮在空气之中,像飘着一盏盏绿蓝色的灯,道观风凉透隙的外围人走净空,深渊之下的地心内,这一座跟闯关似的道观变得太过于叵测诡谲。
心底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六绛浮生握紧了顾君师的手,让她寸步不离他的身边。
「走吧。」
在进入那个光洞传梭之时,顾君师看着他在前的秀颀背影,如同閒聊一般的口吻问道。
「夫君。」
他应得很快:「怎么了?」
她眼睫半阖,意味深长,柔声问起:「你怕鬼吗?」
六绛浮生遽然回头,他怔仲地看着她抬起的脸,脸色眼肉可见地白了白。
他怕鬼吗?
答案莫约是——怕的吧。
因为曾经经历过死亡的缘故,他曾一度害怕那种没有一点声音迴响的黑暗。
眼一闭,那种幽囚封闭的「黑」能够逼疯他。
在很久之后,他才慢慢适应了这种恐惧。
对。
不是无畏。
而是适应。
同样,代表着死亡的鬼魂,也一样令他不太舒服。
他曾因好奇看过顾君师一篇摆在书架内的「人间志」,那里面描绘的一幕百鬼夜行的画面,曾让他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对于鬼的全部印象,也来自于此。
虽然他知道他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凡人,但他不过才成为修士三年,如何能够完全消弥掉为人的十几年光阴。
「你怕啊。」
顾君师眼中瞭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述说一句。
六绛浮生立即虚虚地反驳:「我不怕的。」
但顾君师却已经看透他了。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几步走到他的前面,偏眸一曳:「那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就只管闭上眼睛,我带你走过这一段路。」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弄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已经拉着他步履坚定地走了进去。
光亮一下密集射入眼中,令他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成得模糊,看不清,他只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拉着,脚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他却仿佛听到她的脚步强劲有力,哒、哒、哒地引领着他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强烈的光线渐渐消失,六绛浮生眼皮下动了动,忽然听到了一声高亢的惨叫。
「哇啊——」
「这是什么东西——啊,别过来——」
「长老救命啊——」
九隶长老没好气道:「喊魂呢,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鬼叫了,利索地赶紧过来就是了。」
六绛浮生讶怔间,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却被一隻温凉的手更快一步、轻轻地阖在眼眸之上,他透过那狭细的指缝间,好似隐约看到了一幕阴间画面。
身躯一僵。
「夫君,闭上眼。」
耳边是爱妻小声的嘱咐。
他抿了下粉白的唇,略僵硬、也略安心,听话地闭上了。
顾君师撤回手,静默看他。
他或许本领变强了,但没有恢復记忆之前,本质上,他还是她当初娶的那个小娇夫。
他对她的依赖来自于失忆后的全部情感寄託,当时的顾君师不懂,哪怕是现在的她,其实也不太懂。
但是,她已经学会多少怜惜他一些了。
一转过头,前面的画面的确担得起一句「吓尿」的恐怖程度。
徒壁垝垣,废墟的殿宇,穹顶阴雾凝聚,凄声阵阵。
「呜呜~」
鲜血般的红,凝涸桀的黑,前面的弟子一个没注意,此时正身不由己地挤在「人潮」拥挤中,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
百鬼夜行,阴魂不散。
人死后,大抵都不大好看,残胳膊断腿的,面目狰狞的,鼓涨干瘪的,修士能力越大,死相只会更惨烈。
再加上怨气与阴气缠身,诡异不足以形容它们的扭曲与现下「妆容」。
他们面前展开完全是一幕百鬼夜宴、阿鼻地狱的画卷,鬼的数量已经超额,通道都被占满了,他们只能通通贴着墙挨着边站。
梓滢被吓得躲在了鬼婴的身后,这次没装。
有些鬼眼珠子掉一半,没鼻没嘴,五官感人,有些脑壳被劈开,脑花白的红的黄的糊在一块儿沾头髮上……这玩意儿吓不死人,也得噁心死人。
芳蕤等不及六绛浮生,缩起削窄的肩膀,努力朝着澹雅师兄这边靠拢,其它几个弟子也终于突出重围,扒着九隶长老的衣服吓得哇哇直叫。
追过来的惨白鬼衝着他们吹阴气,玩劣地撩起他们的头髮与衣服,桀桀地怪笑。
芳蕤克制着声线中的颤音道:「修真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这些鬼魂不入冥界滞留在灵界做什么?」
九隶长老其实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若非此处地界特殊,他也不会得知灵界有如此大量的鬼怪滞留不散。
他道:「这渡生道观原是渡生道人的道观,他曾与冥界建立了契约,以超渡厉鬼亡魂积下功德值,他已身亡千年,但这道观却有他的一缕神识滋养留存,是以一入夜灵压变强,可使人修肉眼也可见鬼。」
「那除了渡生道人,还有谁会超渡亡灵?」梓滢问。
澹雅道:「众所周知,摩诃禅志的高僧亦有此能。」
「这事早就报上去了,估计也是人微言轻,这都多久了,执事掌陀也没个回讯。」九隶长老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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