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笔洗的时候怕划着名了。」仪贞笑眯眯的:「那约指多漂亮呀,可不能弄埋汰了。」
皇帝心里一动,板着脸吩咐:「你戴上我瞧瞧。」
礼是他送的嘛,这会儿要品鑑一下是情理之中。仪贞应着,去取了约指来,套进指中,抬起手给他看。
是好看的。皇帝对首饰花样没什么心得,选这东西不过是看它的珍珠圆润饱满,红宝也又大又亮,是个拿得出手的赏赐。
原来她戴着不止合适,更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动人。珍珠宝石都是无知无情的物件罢了,为何缀在她指间,竟蕴藏着一种脉脉不得语的寂寥温情?
「好看…」这么多年的诗词歌赋像是白念了,正当用时,居然找不出冠冕堂皇的字眼来。
仪贞渐渐意识到二人的情形有些异样:她的指尖时有时无地触到了皇帝的掌心,他的拇指虚搭在她的手背上——换言之,他正托着她,抑或,拉着她?
他的眼睛里氤氲着一种疲倦的柔和。
仪贞心里警铃大作,一惊一乍地收回了手,讪讪道:「还有陛下赏的衣料,太多了,妾分了八匹给贵妃,武婕妤、苏婕妤、淳婕妤各两匹…」她怀疑皇帝认错了人,十分刻意地把后宫诸位都提了一遍。
皇帝嘆了口气。他不明白她脑子里的弦儿又搭到了哪个方向,扯这些外人作什么。他几乎有一种衝动,想告诉她自己同那些女人一点儿纠葛都没有,连内起居注也不过是请君入瓮的一环而已。
但是,算了。他怕她会蝎蝎螫螫地关心他是不是「龙马精神」出了问题。
跟谢仪贞这种缺心眼子的人相处,就不该顺着她的话多掰扯,追根究底费了老半天劲儿,最后落一肚子閒气的只有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那记性,朕不放心。今晚你就留在拾翠馆,明儿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把那『蛙声一片』给料理干净,朕盯着呢。」
仪贞满口应承不住,这会儿的气氛又重新自在了许多。她想,皇帝在自己面前,跟炮仗似的才是常态,一点就着,百试百灵;像刚才那么着闷不吭声,怪让人悬心的。
于是二人说定了。皇帝吃了两颗她孝敬的枇杷果肉,余下的全归了她自个儿。叫宫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俩自己动手洗漱更衣,全当睡前消消食。
走到寝间,皇帝发了话:「你睡外侧。」
仪贞「啊」了一声,随即又「哦」,应得抑扬顿挫——她本打算睡外头那张榻呢。
皇帝斜了她一眼,自己率先躺到龙床里头去。
仪贞就麻烦多了,先摘下颈间挂的璎珞,手帕仔细包了塞在枕头底下——这是阿娘从大德那儿求来的,自小就戴着;又理一理散开的长发,拿巴掌大的小玉梳刮一刮发尾;再欠身去打开床尾挂着的镂空金香球,看看里面的驱虫香药还够不够,最后才放下幔子,安心地扯过绸被睡下去。
皇帝早闭紧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她同他并肩躺着,心里则难免感慨。
他们两个一床睡也不是头一回了。从最初大婚时的彼此提防、井水不犯河水,到剑拔弩张、横眉竖眼,再到彼此视若无睹…哪能想见会有今日:她跟他躺在一块儿,可以漫无目的地聊聊天儿。
「陛下?」
皇帝分明醒着,却不肯理会她。
仪贞便故意自言自语道:「那虾蟆儿咕嘟真不能留下吗?明儿陛下醒了我再求求他吧!」
「你敢。」这下愿意应声了,微哑语调里确实带着浓浓的疲惫。
仪贞得逞地偏过头,打量得他眼下淡淡的青色,想必一向宵衣旰食,铁打的人也会累吧。
朝政上的事儿从来没有容易的。治大国如烹小鲜,说得多么轻鬆,可就算积威年久的老成君主,也未敢夸下此等海口,何况是他。
他甚至没有得到过尊长主持的加冠与激勉。
她几不可闻的嘆息一瞬。
「做什么?」可惜在皇帝耳中,这动静鲜明得放肆。
「没什么的。」仪贞含混着想带过去。
皇帝却不容她糊弄:「你招了朕,却还敢说没什么?」
「真没有呢。」仪贞信手替他拍拍被子,说:「我睡不着撒癔症罢了,没得为这个耽搁了陛下休息。」
她原意是要做个替皇帝抚胸口顺气儿的动作,但仰躺着不好施展,竟有点哄孩子入睡的意思。
后知后觉地将手往回缩,眼睛半睁半闭着,生怕和皇帝对上。
然而宽敞的龙床此刻又显得狭小无比,她根本无处可躲:「谢仪贞,朕竟不知道你所谓的本性,原是这般,猖狂。」
仪贞难得因为这一评价而羞赧起来——这其实也是一种有恃无恐吧。盖因她心里门儿清,虽然皇帝对着她便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张嘴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但摸着良心说,他无疑是位宽宏的君王,也是个心善的男人。
她满心热忱,既然已经吵得他睡不好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抒发起来:「陛下,改明儿我请你看皮影戏吧!」
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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