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旁的副驾驶座上,那位法兰西二愣子正呼呼大睡,仰着脑袋张着嘴,嘴角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
行吧,睡吧,别吵吵就行。
你正这样安慰自己,二愣子在睡梦中打了个摆子,醒了。
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打开车载广播,冰岛语哗啦啦啦奔涌而出,淹没你和他。
「广播竟然没有法语频道?我要投诉!」
「休息区竟然不卖牛角包?我要投诉!」
「车行竟然没把油箱加满?我要投诉!」
……
车过阿克雷里,还有七十五公里到达目的地,预警中的暴风终于来临。
你驶进一家自助加油站,想趁雨雪降临之前把油箱加满。
蓝眼睛良心发现,自告奋勇下车加油。
「油枪上竟然只有冰岛语?我要投诉!」
风声呼啸,他呼啸得比风声还响。
「反正都已经无证驾驶四百多公里了,再多杀个人也没啥,是吧?」你精疲力竭地苟伏于方向盘上,有气无力地想。
再度启程,开出不到一公里,车身忽然像个怕痒的人被捅了咯吱窝,好剧烈一番抖动,旋即自动熄火,再也无法发动。
现在是冰岛时间下午五点,天已漆黑如子夜。
你打开手机手电,艰难地迎着狂风顶开车门,想要去查看发动机情况,可在风中挪移了不到十秒,就觉得自己的左脸已经被吹到了右脸上。
你赶在右脸被吹到左脸上之前,默默苟回车内,打开副驾驶座前方的工具箱,翻找租车公司的联络电话。
蓝眼睛以异于常人的乐观心态积极道:「没事,只是颳风,还没有开始下雪嘛!」
话音刚落,雪片袭来,暴风进阶成暴风雪。
联络员在电话那头雪上加霜:「由于您没有加购相应保险,我们派人过来拖车、修车、换车的费用是……」
你怀疑自己听错了那边报来的那个英文数字,手臂僵直右伸,把手机听筒贴到蓝眼睛耳边,让他再听一遍。
蓝眼睛听完也呆若木鸡。
电话那头的联络员还在「Hello?Hello?Hello?」
两隻木鸡呆坐车厢,车外狂风呼啸,暴雪漫天。
「嘭嘭」两声闷响,你那一侧的车窗被人从外面敲响。
你木然地降下一半车窗,狂风和一束手电光同时灌入车内。
来者把手电偏向一边,打量你片刻后,用中文问道:「要帮忙吗?」
他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衝锋衣的硕大风帽里,但声音沉缓,语气镇定,有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你毫无理由地意识到,你遇到了本次旅途中最大的救星。
你简单描述了车抛锚的经过,他听完之后,顶风走到车前,一手持手电,一手打开引擎盖。
查看片刻,他返回询问:「你们刚加完油?」
蓝眼睛点头。
「用的哪根油枪?」
「黑色那根。」蓝眼睛嘀咕,「上面只有冰岛语,我要投诉……」
「那是柴油。你们往汽油车里加柴油,燃烧室压力失常,所以车爆震抛锚。」
「我和他不是『你们』……」你小声辩解。
「你们去哪?」对方继续「你们」。
「胡萨维克。」
「我先帮你们把车拖到市区,明天天亮你们再联繫车行。」
他说完之后便把自己那辆陆地巡洋舰开到了你们车前方一米处。
你隔着挡风玻璃,借着大灯灯光,看着他从后备箱盖板下取出拖车钩和拖车绳,拧紧车钩,对摺车绳,三两下便系好绳结。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只要出现,旁人就能鬆口大气,拍着胸脯想:「好了。稳了。没事了。」
眼前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无疑就属于这一种人。
一切妥当之后,他折返回你车窗边:「放空挡。鬆手剎。开双闪。」
你一一照做,并在一系列动作的间隙偷偷瞄了他一眼。
依然看不清全貌,只看到左边嘴角隐约一道伤疤。
原本一小时的路程,他拖着你们开了整整三个钟头。
而当你办理完民宿的入住手续,转身想向他道谢的时候,只看到那辆陆地巡洋舰拖拽着红色尾灯隐没于风雪之中,门口地上给你们留了一大袋新鲜食物。
第二天你是被一阵寂静吵醒的。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隔窗可见风雪已歇。积雪吸收了周遭所有声音,使寂静显得喧嚣无比。
蓝眼睛退掉了原本的住宿,搬进你隔壁房间。今天起得比你早,自知理亏,已经老老实实在厨房鼓捣早餐。
早餐完毕,冰岛时间上午十点半整,天将将开始亮起。
那辆被灌了柴油的汽油车像个宿醉未醒的酒鬼,身上盖一床雪被,推不动也喊不醒,你和蓝眼睛只能步行去车行交接修理事宜,然后去港口预约观鲸团的出海时间。
沿路一座座红墙黑尖顶或白墙红尖顶的北欧民房,房顶积雪如糖霜,行走其中宛如走在曲奇饼干铁盒的包装画里。
海港一路在你们左手边蜿蜒,港口停泊的北欧橡木船和Rib快艇随浪涛此起彼伏。
你以为今天是个好天,可预约处的冰岛姑娘却说海上风浪仍大,无法出港观鲸。
大概你的沮丧太过明显,她沉吟片刻,说你可以试试找Tang,这边所有的船主里,只有他敢在这样的天气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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