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心魔是什么?」
「哈,」五条悟打了个呵欠,「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定格在二十来岁的男人依旧年轻、帅气,和往日一样,脸上总是挂着春风一样的笑。
祂安静地看着他。
「萩。」祂说,「萩。」
已经无法分出眼前的真假,或许是一直压在心底的渴念幻化成真,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去说祂爱听的话。
可是这样也无所谓。
只要见到他就够了。
祂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长久的沉默过后,幻境盪起水波纹,青年似乎快要消失了。
一直压抑在心底、从未消失过的人轻声开口,「现在好像快要离开了……大概是因为,想和你见面的心情已经被满足了吧。」
他露出了微笑:「小鸟,见到你很开心。」
「为什么还要开心,为什么……」无数的困惑不解压得头脑无法思考,祂哽了一下,「……我杀了你,又吞噬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你明明——」
什么都知道。
她的杀意也好,她的谎言也好……自始至终,他什么都知道。
好脾气的青年轻嘆着:「我不怪你的,小鸟。」
他温柔地望着她,「我要走啦。」
「你不要走!你不要不怪我,你要恨我,要长久地留在我身边——你要诅咒我——你要——」
——放不下我。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落下泪来。
她的手被握住,她听见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小鸟,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
「可我后悔了。」
一开始,她去找那隻燕子,只不过是为了不那么孤独。
可现在她却那么的孤独。
她说,「我喜欢你,萩原。」
「但我不会想你的。」
因为,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结局二
祂睁开眼睛。
青年睡着了,他的表情很祥和,呼吸均匀而平缓,哪怕喉咙上横着一隻指甲尖利的手。
大红色的指甲如刀刃一般锋利,轻擦棉被就能割出无数飞絮,划过青年的皮肤,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痕迹,他的身上裂出了细碎的血口,这使他在睡梦中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
他心甘情愿地愿被祂杀死。
于是祂便拥有了杀死他的权利。
现在为什么还要犹豫呢?祂眼中闪着猩红色的光,为自己的迟疑感到困惑不解,只要用力,就可以杀死他。
人类的性命就是如此脆弱,一阵风,一阵雨,一座囚笼,就可以轻易收割。
祂莫名想起在百年前,被困守在绣楼中,每日只能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小小的一方天地的日子。
小姐入绣楼,一千八百愁。
极少下过楼的小女孩,读着心疼她的奶娘偷偷从外带来的图画书,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幼稚可笑的手段,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女老师,遥远又短暂地触摸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隻仿佛从故事里飞出来的燕子,为祂衔来了新鲜的空气。
冬天实在太冷了。
手心里冻僵的小鸟被强行抢去扔进池塘,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把她按在了梳妆檯前,唱着嫁新娘词。所有的人都在笑,恭贺大喜,数不尽的「囍」像纸钱一样飞,落在树上,掉进池塘里。
喇叭唢吶喧天叫,大红花轿人人抬,欢声笑语调侃着十八新娘八十郎,庆祝新嫁娘从此换了牢房。
小姐入绣楼,一千八百愁。
一道轻盈的、小鸟般的身躯,像一片云那样轻盈,张开了羽翼,从绣楼上一跃而下,红色的轻纱盖头如同蝴蝶的翅膀,轻飘飘着地,从此再也没了愁。
「自由的鸟儿啊,在这个不自由的世界里,愿我们再次重逢。」
坚硬的鹅卵石上晕出一片薄红,像天边滚开的火烧云,新嫁娘腮边那一抹羞涩,也如一潭死水里漂浮的枫叶,被风吹了吹,散开了。
薄暮笼罩着黑沉沉的乌云,冰凉的雨水落了下来。
记忆被淋湿得一片模糊,祂抚摸着手下沉睡着的男人,指甲刺破皮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闯入绣楼时,望过来的眼神。
就像那隻燕子。
永远对她信赖,喜爱,哪怕她拥有可以杀死它的能力,还热情地把脖子凑过来,任她抚摸。
「萩,你要是能带我从这飞走多好,或者我能像你一样有翅膀,然后我就飞得远远的,高高的。」
萩。
「那叫小鸟游好不好?像小鸟一样,自己有翅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萩。
「我舍弃姓名,身份,于此立誓……今以身入地狱,咒……皆不得善终!愿弃来生,不入轮迴,寻得方休。」
萩,萩,萩,萩,萩,萩,萩,萩,萩,萩,萩,萩。
眼前一会是燕子扑闪的翅膀,一会是他含笑的眼睛,无数的碎片从身边穿过,化为流星。
「萩……」祂喃喃地说,思维缓慢地运转着,「……萩?」
在那间狭小的囚笼里,男人念着抑扬顿挫的外国话,一个人演完了一整出故事,累得汗流浃背。
还告诉祂,这个世界很大,有没有脚却能用四个轮子跑得很快的铁马,还有可以看见很远地方的宝贝,就算在家里,也可以通过它了解外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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