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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声,他的手按在腰侧悬挂的长剑上,玉带钩撞出脆生生的轻响。

「此来所为何事,何必躲藏?」李玄晏的目光锁定了小亭,冷冷地开口。

凉亭的廊柱后,悠然转出一曲弦音。

曲调粗犷,乐声一波三折,细细听来,竟似群狼齐嚎,刀光剑影。来人在暗红的廊柱后拨弦,一阵轻一阵重,由先前的悠然转为激烈,簌簌有如箭矢破空之声,指下风雷长鸣。

李玄晏倏尔朗声大笑,一把拔出腰间长剑,踩着乐声的重拍,翩然起舞。

军中剑舞。

金属冷光映着长天,寒冷的空气中,猛然升腾起浩荡的暖意。

白衣起落,剑花缭乱。李玄晏将长剑高举过顶,和着最猛烈的一阵颤音,劈砍而下!

乐声却停了。

雪天里,四下空旷,剎那静寂。

琴曲在高潮处被生生截断,廊柱后的操琴人,久未有所动作。

李玄晏的面容冷了下去。

长剑插在身前,没入混着雪屑的土地。

他舞至半曲,最后从头顶劈砍,却没能如所想那般转身出剑,失误将长剑用力刺进了地面。乐师再弹奏出后半段的曲调,他也难以跟上节拍。

剑舞已经结束了。

第一个乐音响起之时,他便听出廊柱后的人怀抱着马首琴,拉的是宿州的小调《搏狼赋》。

《搏狼赋》本为北疆民歌,原型是传奇志中所记述的,宿州牧民们深入雪原放马,却走进了狼群的包围圈,在恶劣的天气中相互扶持、共同奔逃,最后杀出狼围的故事。乐师所弹奏的片段,从牧民冲入狼群开始,再到斩狼于马下的高潮,却不是《搏狼赋》流传最广的版本。

这是约莫四十年前,大将秦经武领着守卫军出征讨伐时,行至镇北关,听见街头乐师怀抱马首琴拉出的《搏狼赋》。秦将军心头激盪,操曲而改,将奔入狼群到斩狼高潮,再到杀出重围的主要乐段,融入了守卫军中流传已久的剑舞。

这是镇北守卫军的《搏狼赋》。

那人还坐在廊柱后,但李玄晏心知,自己走来时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并非他的躲藏露了马脚,恰恰是因为,那人不想再藏。

他借着竖在雪地上的长剑,撑起了上身,唤道:「皇叔。」

声音无悲也无喜。

廊柱后一声轻响,李淮衣将马首琴搁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不怨我?」他望着李玄晏,突然笑了笑。三十有余的李淮衣,笑起来依然如沐春风,像两年前还在守卫军中,回过头来对李玄晏喊了声「上马」那样,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玄晏将酒壶系回腰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追问:「为什么现在才肯来见我?」

「小玄晏,」他的叔叔站在亭边,脸上的笑意染上了一丝苦涩,「看在当年我推过你一把的份上,这次,要请你来帮我了。」

「我帮你?怎么轮得到我帮你?」李玄晏抬起头,丹凤眸中划过少有的狠戾,「幽山铁、涿山匠。运筹帷幄的,一直是你啊,皇叔。」

透过封死的小窗,师爷的身影在黑暗的甬道中渐远渐小。李玄晏猛然抬起头,愣愣地凝视着视线尽头的模糊夜色,如梦初醒。

「怎么了?」秦鉴澜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心里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也不想让他再将自己和他真正需要对话的人混为一谈,但看他像被雨淋湿的小孩,还是忍不住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师爷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你好的人?还有那句话……」

方才的惧意稍褪,取而代之的是疑虑。她摩挲着下颌,斟酌道:「幽涿山我倒是知道,可那老不死的刚刚说的是……『幽山铁、涿山匠』?那是什么意思?」茶老大似乎是提过这两个词的,只是她当时并未留意。

「你都跟着走马了,难道只是来卖茶叶的么?」李玄晏轻声说。

「当然不是!我要跟着马帮,还不是因为皇帝佬儿不让我进剡都!」秦鉴澜听这话像是对方说她都有胆子跟着马帮,却不肯花费精力来了解幽涿山,立刻蹙起了柳眉。

李玄晏默默地看着秦鉴澜,心想原来她是要「回」剡都,而不是永远待在边疆倒卖茶叶,心情好了一点。想到贺子衿如今并不在她身边,无论是不是这两个人在闹矛盾,心情又好了一点。

只是师爷一语惊醒他,他正怀疑着,就看见她在眼前活蹦乱跳,与人生前十八年所见到的她都不一样。他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却犹豫着。

有些话不想和她说,不愿意再将她拖入自己身陷的泥沼了。

所以托着腮等他解答,等了很是一会的秦鉴澜,半晌后才听见黑暗中的年轻人短暂地开口,轻轻地问:「……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皇叔,你是知道我的。

「当年,我可以接受自己死在将士间,和将士们一起死在幽涿山里。」李玄晏看着背起双手的李淮衣,一字一句道,「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们死了,我还在苟活。」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我知道,」他别过头去不看李淮衣,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世人都称讚,剡地的铁要看幽山,打铁的工匠要看涿山人。这便是幽山铁、涿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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