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老夫妇对视良久,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
就这样,周瑭的习武顺利提上了日程。
每日他多早起半个时辰练早功,上午进学,午休后做课业,黄昏后习武。日復一日,不曾稍有懈怠。
薛成璧随老侯爷进禁军历练,经常十天半个月才能回一次侯府,回来住上几个月,陪周瑭一同进学,教他练刀法。
冬逝夏走,春去秋来。
雪天里独自练刀的孤僻小少年,身边多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
而学堂里容易打瞌睡的小孩,身边也多了一个替他抄录授课内容的兄长。
转眼间八年匆匆而逝,尘世间冰雪消融,桃李灼灼怒放,侯府里红云黛瓦,满城春色。
周瑭刚过了十四岁生辰,八年前圆滚滚的小糰子宛如抽枝发芽一般,长成了骨肉亭匀的小少年。
时间似乎没在他眼里留下任何痕迹,周瑭一双乌黑明净的杏眼纯然如旧,有时一览无余,有时又似乎藏匿着无数古灵精怪的念头。
晨光熹微,周瑭手持横刀,身着干练的绯色胡服,一式「碧渊腾蛟」,顿地旋身后击,刀风袭来,如有浪翻潮涌之声。
转身后却察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周瑭「呀」地当即想要收刀,那人却拔刀出鞘,迎了上来。
刀锋相撞,铿然之声在庭院里迴响。
「哥哥?」周瑭看到来人,又惊又喜。
薛成璧此番离家随军历练日久,他们已有三个月未曾见面了,连年节都没有在一起过。
军中风吹日晒,薛成璧却依旧是一张冷白的皮相,只是气质愈发沉稳冷峻。偶尔间泄露出一丝杀伐血腥之气,很快便藏匿不见。
不过在面对周瑭时,他一直扮演着那个温柔可亲的「好兄长」,仿佛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接住周瑭的刀后,薛成璧顺势拆招,一招一式与他对练起来,如往常般指点他的疏漏。
「底盘不稳。重心放低。」
片刻后他微微挑眉:「……你在踮脚?」
小动作被发现,周瑭耳尖微红,窘然道:「为何这么久过去我还是比你矮一头?亏我还忍着腥膻,喝了许多羊奶。」
原书里薛成璧身高六尺有余,在男子间都算极出挑,更别提她是个公主。周瑭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作为公主的护花使者,他只要长得比公主高一点点就心满意足了。
每一年他的生日愿望都是长高高,可每次当他兴高采烈地欢呼自己长高了一寸时,却发觉公主竟长高了一寸半。
眼泪「汪」地就飈了出来。
于是在薛成璧面前,周瑭很爱挺胸踮脚,像只努力高竖起头冠羽毛的小雀儿。
薛成璧也想到了小雀儿,轻笑一声:「你还小。」
「才不小呢。」周瑭又踮了踮脚,「二姐姐只长我两岁,可马上就要议亲成家了。」
不过薛成璧的话还是成功安慰了他,周瑭想,小娘子都比小郎君发育得早,再长几岁他才能窜个头,到时候就能一举超过公主啦。
周瑭眉梢眼角流溢出甜滋滋的笑。
薛成璧凤眸微凝。
……议亲成家。
这值得让周瑭如此高兴么?
不知为何,薛成璧心里掠过一缕不甚愉悦的暗流。
「方才你有一处动作稍有瑕疵。」他执起周瑭持刀的手,示意道,「应该偏斜上一些,刀刃外翻,不要朝自己。」
薛成璧站在周瑭身后,微微俯下.身,双臂绕到周瑭前面握住他的手,几乎将周瑭环在了怀里。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常常这样教学,当周瑭还是个小奶糰子、还拿不起刀的时候,他们就习惯这么做了。八年过去,双方从未察觉到不妥。
此时,周瑭被他环在怀里,只觉薛成璧一身金戈血气与清苦药香糅杂,气息隐隐笼罩而下,仿若一个拥抱。
周瑭脑海里飘过了外祖母在他耳边常常念叨的「男女大防」,迟钝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好像……太亲密了?
他和公主之间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即便从名义上来说,古代表亲之间也可以结婚,所以身为男子需要对女子守礼,以示尊重。
公主不知他男扮女装,便以同为女子的亲昵待他;但他自己明知性别不同,却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份亲昵。
这不是在故意轻薄公主吗?
周瑭良心剧震,手上一抖。
「专心。」薛成璧虚握着他的手,引着刀尖划过一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
薛成璧的手素来冰凉,刀刃似的温度,却从来不会伤周瑭分毫。
被他牵住手的时候,周瑭特别有安全感。
但是就算再留恋,也该要做出改变了。
周瑭扭头,掩下眼里的歉疚和不舍,认真道:「哥哥,我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说。」
「嗯?」薛成璧发出一声鼻音。
衣领上的喉结随着话音一滚,带出几分磁性。
周瑭望着他脖颈上的凸起,有些迷茫。
……女孩子会有这么明显的喉结吗?
「怎么了?」薛成璧又问。
周瑭把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继续道:「我刚才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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