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根三人合抱粗细的盘龙石柱将正堂一分为二,左侧为皇亲贵戚,右侧为近臣使团。
只不多时,浮刻凤飞鹤舞的八扇边门徐徐启开,百来名模样周正的婢女手托佳酿琉璃盏,自四面八方鱼贯而入。
觥筹交错正当时,编钟雅乐萦迴响起。
堂下嚣嚣渐次止歇,举目望去,却见东西南北高台皆有伶人在座,或抚琴弄弦,或鼓瑟吹笙,各个衣袂飘飘,容颜清绝。
满堂朝臣不自觉摇头晃脑,闭目细听,堂中如见百鸟朝凤,仙乐绕横樑。
礼乐毕,鹤袍顶戴的一品侯沈思邈敛袂起身,端执酒盏扫过堂下:「臣等——」
文武百官应声起立,执盏躬身,整齐划一道:「臣等恭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丰庆帝衣袖拂摆,冕旒流光,而后笑意盈盈端起酒盏,一口饮尽杯中酒。
「谢陛下——」
群臣礼毕,以沈侯为首的文武百官依次上前,或青词贺寿,或敬呈贺礼。
堂上歌舞昇平不止,堂下觥筹交错不歇,酒席过半,邻国使臣上前觐献国礼时,丰庆已酒醉半酣,双目迷蒙。
「数钟龟鹤千年算,律正干坤八月秋。」琉国使臣白归一端起酒盏,大步踱至堂下,朗声道,「南琉国白归一,恭祝大辰皇帝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白统领快快起身。」丰庆帝染了醉意的双眸在瞥见他身后身姿的瞬间倏地湛亮,「这两位是?」
「还不快行礼?!」白归一侧身低喝。
「小女南菡,」「小女南萏,」身后两人敛袂屈膝,「叩见大辰皇帝陛下。」
南琉女子不同于大辰闺秀,两名美人红纱作衣,银铃为饰,莲步款款踩铃声若凤鸣,暗香盈袖闻春风拂满园。
众人纷纷歇杯停盏,交头接耳,讚嘆连连。
「好!」
众人抬起头看,却见高堂之上的丰庆眉开眼笑,冕旒颤摇。等不及宫婢近前,他忽地站起身,趔趔趄趄朝堂下走去。
堂下议论声渐歇,众人不自禁屏息凝神,不知他意欲何为。
却见丰庆踉踉跄跄走到白归一身前,不等对方应声,忽地咧开嘴角,直勾勾望着他身后道:「初来乍到,美人可还欢喜我大辰?」
——杜康惑人不浅。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全无所觉。
白归一轻眨一下眼,不慌不忙躬身退后。
丰庆一左一右搀起美人,不等她两人出声,偏过头朝慈觉道:「慈觉,赐座。」
「是!」
内侍躬身上前。只不多时,龙椅两侧多出两张花梨木椅。
丰庆牵起美人手之时,靡靡声乐倏忽又起……
高堂之上,一人刚举起琉璃盏,另一人已送来酒壶;前者刚端起果盘,后者已掏出丝帕……丰庆帝笑声朗朗,文武百官晏晏如许,似乎浑不在意。
「回陛下的话,琉国贫瘠偏狭,大辰地大物博,妹妹与我皆很欢喜。」
丰庆帝再次开口时,南菡俯身贴至他耳畔,柔声道:「只是途中听人提起,大辰国之冬严寒非常,不知万里雪飘之时,我二人会否无恙?」
「这有何难?」丰庆帝拥她入怀,正欲允诺行宫之事,堂下忽而响起一阵窸窣声。
「陛下,臣有事要奏!」
听出来人的声音,丰庆帝眸光骤沉。钦天监监正王启书素来眼明心亮,今日这齣又是为何?
他轻推开南菡,挑眉睨向堂下:「爱卿,所为何事?」
堂下纷扰倏忽止歇,堂下只剩明灯袅袅若寻常。
「陛下,」王启书利落起身,朗声道,「臣夜观天象,今日发现左辅衰落,紫微星黯隐……」
堂下一片阒然,文武百官或惊或骇,或忧或喜,神情各不相同。钦天监之尊全仰赖于帝王之宠,平日里的王监正最善奉承迎合,溜须拍马,堂上那人是谁?被邪物附身了不成?
万寿节宴,丞相「告老还乡」,皇后推病不出,三皇子禁足内院,文武百官却似全然不察,依旧推杯换盏,依旧歌舞昇平,直至此刻——「紫微星黯隐」。此五字形同剑锋利刃,粉饰太平之巨幕因王启书之言倏地豁开一道口子。
帝王雷霆之怒,区区监正何以承担?
「然昨夜子时,」众目睽睽之下,王启书依旧不慌不忙,「臣夜观天象,却见双姝姊妹星曜煜东南,正映衬紫微。今日得见两位贵人,臣才知晓昨日星象为何意。」
文武百官:……君王喜怒,只在监正大人一言间。
丰庆帝脸上倏忽聚起的滚滚乌云瞬息转为万里晴空:「王大人言之有理!」
「紫微星皎皎生辉,双姝星贵在东南。」王启书敛眉躬身,继续道,「臣斗胆过问陛下家事,两位贵人之行宫,或可建在宫城之东南。」
「陛下,」丰庆帝不及细思,慈觉忽而侧过身,细声道,「奴才记得工部之人正好要去玄青河下游治水,陛下不如让他几个顺带瞧瞧东南方向可有适宜之处?」
丰庆轻一颔首:「甚好。」
他一边牵住纤纤柔荑,一边抬起头道:「王大人忠君之心日月可鑑,慈觉?」
「奴才在!」
「王大人夜观星象甚为辛劳,赐百金。」
「是。」
堂前的王启书还在连连谢恩,堂下的沈侯不动不移,沉敛如水的眸光始终落在萧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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