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伏最后还是会回归到近乎无望的搜寻当中。
因为她很肯定,如果放弃,她会后悔。
程伏也想过,自己如果不够幸运,永远搜寻下去,她的意识早晚都会磨灭在漫长的黑夜中。
而自己理论上不死不灭,届时,她会成为罅隙中的一具尸体。
保持着「搜寻」肌肉记忆的、鲜活的尸体。
她的血液会一直流,但流动的血液也只会是血液,不会有更多的附带意义了。
以程伏当下融合了现代记忆的意识来看,她当时做出的选择,是违逆人性的。
无尽的搜寻,意味着无尽的绝望。
这是精神上的严峻考验,许多次,她只差一点就完全自毁在罅隙当中。
程伏敛下眉,阻断了思绪。
将自己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时,她就发现了四周不太对劲。
身侧冰凌密布,薄冰覆在被褥表面,散发着阵阵冰寒白气。
程伏心头一颤,偏头看去,对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这双眼眸太黑太沉,令她联想到记忆当中如同极夜的时空罅隙。
见到程伏身躯微抖,燕离的眼神更暗了几分。
「归了魄,连看见我也会战栗?」
程伏倏然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燕离。
燕离眼中的光很沉,隐隐有些绛色出现。
程伏忽然有些无力,心上涌起绵软的疲惫。
她明白燕离在怀疑害怕什么。
只是在历经了漫长的精神折磨后,程伏闭紧了口舌,一时没有启唇解释的欲望。
她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修长的手指抚上程伏的下颔,带起连绵的冷意。燕离的身上永远是这样冷,正如她身上的味道般,清且凉。
雪发剑修垂着眸,似乎这样就能掩去眼中的凉意。
她的指一寸一寸从程伏的下颔骨处抚摩上来,直到程伏唇角。
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唇瓣,微微按压了下去。
「为何不说话。」
程伏抿了抿唇,换来的是唇上更重的挤压。
燕离额间的白莲印闪烁着,是入障之兆。
少女一言不发地看着,然后拨去燕离的手,嗓音迟钝道:「燕离,我不是怕你。」
她长长地嘆出一口气,忽而坐起身来,伸出左手,将手背覆在燕离的额上。
一瞬间,雪莲与赤莲交融,花瓣边缘颤颤的混上了双方的颜色,难辨边缘。
程伏在用感召印,连结双方的五感。
一时间,殿顶的冰霜,似乎通透了一瞬,落下一滴融化的雪水来。
她们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心绪。
程伏明媚面容下的茫然疲惫,燕离清冷眉眼底的执拗惶惶,在双色莲花相触的一霎那,尽皆传递到对方心头上。
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
燕离神色怔然,半晌,她竟然有些无措地收回手。
殿内漫天的冰霜一点点褪去,所有摆设恢復了原本的颜色。
雪发剑修的唇颤了颤,声调抖动片刻。
而后,沉沉地发出三个音。
「对不起。」
程伏脸上也浮起了深切的茫然。
她一直明白燕离害怕,怕得生障堕道。
但当真正切身体会到燕离心中埋藏的深深恐惧之后,她仍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一刻,程伏似乎才终于明白,燕离与她所感知的世界,是这般截然不同。
在现代时,她曾听说过一句话,内容大抵在说,人就是孤岛。
看时的程伏,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方知其中意。
意识相通时,她看见燕离眼中的世界。
燕离的眼睛像是会自发淡化背景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是浓墨重彩,落在别处时,便永远是淡淡的色泽,连轮廓都不大清晰。
除了她,燕离并不将其它事物放在心底和眼里。
程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无意识地抬了起来,悬在半空当中。
恰恰碰到眼前人冷凉的指尖。
十指相触,修长的手微微一使力,便将对面的手紧扣住。
温软和冷凉交握在一处,温度相融,化去了被褥之上的薄冰。
融化的细流渗进绵间,湿漉漉的。
程伏浅浅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燕离。」
她自顾自地躺回床上,交握的那隻手用了力,将身边人也揪到自己枕边来。
程伏半阖着眼,另一隻手臂环上燕离的腰身。
她在梦中的精神内耗太严重,此刻异常疲惫,困意席捲上来,又用感召印经历了一遭共情,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少女迷迷糊糊地呢喃道:「我很喜欢你啊,燕离。」
「喜欢……很喜欢,你都、不知道多喜欢。」
「唔。」她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我——等我醒了,我再同你说,残魄的……事。」
最后一个字声音细若蚊鸣,若不是燕离一直在旁安静地听着,怕也是辨不清的。
即使陷入睡梦,程伏的手也并未鬆开,反倒是在入睡的一瞬间,无意识地扣得更紧了些,似乎生怕陷入睡梦后身边的人就会悄悄将手抽离开去。
燕离低头看了一眼二人紧握的手,微微偏过头,目光中尽皆是少女光洁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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