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金玉长大的楚家少爷,众人口中乖张无礼的楚大公子,还有为栖云楼殚精竭虑、总能化险为夷的老闆裴衿,三种身份割裂却相融,孔瑄注视着他的侧脸,一时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还是裴衿打破了沉默:「你还要走吗?」
不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不是「山坡上发生了什么」,而是在孔瑄看来与现状最无关紧要的——
你还要走吗?
孔瑄的目光落在裴衿小腹骇人的伤口上,眼前又闪过他将陈三贵制伏后,焦急转向自己的一幕。
不顾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衣衫,裴衿说的第一句话是:「孔瑄,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呢?那时孔瑄就在想,陈三贵捅的是你又不是我,来不及躲开、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一刀的也不是我,我怎么会有事呢?
裴衿这么聪明,怎么今天总是抓不住重点。
孔瑄敛眸:「你的伤还没好,栖云楼不能缺人,我暂时还不走。」
其实栖云楼那半句完全是多余的,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好像这样就能让「留下来」多一分正当而非完全因为私情。
「...嗯。」裴衿平静地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孔瑄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只觉得仿佛有道看不见的沟壑横卧于他于裴衿之间,切断了。
「十一月初五不是我的生辰,」裴衿看向前方空荡的房间,那里有一扇窗户,月光正在窗沿徘徊,「是楚瑜的。」
孔瑄思考片刻,认为楚瑜应当是楚二公子的名字。
怪不得,那天楚家说大公子不满宴席「简陋」不肯露面,换了二公子来挑选贺礼,原来从头至尾,这些礼物都会进二公子的库房。
可惜了那枚翡翠吊穗。
孔瑄看向裴衿手边的摺扇,扇尾挂着他特意为裴衿做的吊穗,颜色比刚做完时还要透亮,可见主人爱护有加。
算了,他伸手摸了摸吊穗,楚瑜看不上才好,别脏了他的东西。
裴衿偏过头看他的动作:「那晚你在楚家听到的,都是真的。我娘生我的时候极为凶险,差点没命,所以我爹娘进京后,他们就借这个由头,让我在楚瑜生辰那天,一起把生日宴办了。」
「后来我想想,这生辰也没什么好过的,干脆就不过了。」
裴衿说这话时语气很是无谓,好像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件别人家的事;但根据楚家家丁的说法,裴衿的父母离开常乐城时,裴衿才不足十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人真心为他的出生而感到高兴,以至生日还要和他人合过...
人间很看重生辰,天子诞辰更是举国欢庆,所以,他该是经历了多少个失落的夜晚,才能把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你在替我难过?」裴衿笑了笑,「孔瑄,那晚...」
那晚你在楚家听到的,都是真的。
等等,孔瑄错愕地抬起头,裴衿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记忆如潮水般復现,那晚他与楚大公子相遇时,偷听楚家家丁谈话一事已然过去,裴衿是怎么知道的?
瞳孔一缩,手掌猛然攥紧,孔瑄看到裴衿眼眸中的自己慌乱无措:「你看到了?」
难怪,世间的禽鸟如此多,栖云楼的元旦花灯上偏偏是一隻孔雀;
难怪,翠羽的数量错到连大大咧咧的张小山都能发现,身为老闆的裴衿却从来没有过问;
难怪,那日他走投无路溜进楚家,楚大公子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宛如疯魔的话语。
原来他一直试图隐瞒的非人身份,裴衿早就知道,不仅知道,还配合着他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孔瑄突然平白生出一股被戏弄的羞恼:「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他抬起双手,又无力地放下,「为什么还要替我挡下那一刀?」
「那么你呢?」裴衿摊开手,反问道,「你也不是今天才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份的吧?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
只要一和裴衿相处,身体的不适就会减轻,流失的灵力也会回春,哪怕此前孔瑄没往这上面想,知道鸳鸯宝石能够补充灵力后,心里不会没有怀疑。
而山坡上那打破距离的一靠,就是他在验证自己的怀疑。
结果很显然,灵力源源不断从裴衿的身上涌入他几近透支的躯壳,解决陈三贵时消耗的力量几乎顷刻就被补足。
若不是陈三贵突然暴起,恐怕他们之间的对峙不会拖到现在才进行。
「这不一样。」
无力感愈发深重,孔瑄只觉自己好像被狐狸盯上的猎物,轻易就被拿捏在股掌之中。
裴衿嘆了口气:「我不想我们的关係变得这么僵硬,至少不要太早。」
「再说...」他往后一靠,似乎牵扯到伤口而「唔」了一声,「再说你又不吃人。」
孔瑄腾地一甩袖子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留给裴衿一个拳头紧握的背影。
半晌,他闷闷开口:「我不属于这里,总是要走的。」
话题被生硬地扯了回去,孔瑄深知自己说不过裴衿,直视着朦胧月色。
「至少等我找到能够接替你的人再走吧。」
裴衿没再为难他,接过了话茬,似谈判又似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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