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了?!姑娘的意思是……」话尾被碧云咽下,她由喜转悲,「姑娘为什么要离开?你不要谢世子了吗?」
不要他了……她怎么会不要他?
只不过她是繁星,他是寒月,月明则星稀,二人难以走到一起罢了。
被碧云触碰到心尖最柔软的部分,沈珏忍不住捂脸痛苦,「我怎会不要他……」
只是他们之间的阻难太多,若在一起是一种伤害,何必要苦苦纠缠?
孤寒的月就该在夜幕上散发光芒,泽陂万物,而非被她私藏。
入府八年,属于沈珏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她只带上衣物首饰等简便的行囊,一隻梨花簪被她安放于锦盒,贴在心脏的位置。
那是她及笄时,谢世子送的礼物。
缥色织锦朱漆马车摇晃着驶向城外云州,沈珏掀起帘栊回望上京。
从此后,她约莫再不会回来。
上京城与心爱的人一同被她封存。
车轮昼夜转动,不敢停歇。
忽而下起小雨,驱赶炎热,行了一整晚的马车行驶在官道,周边的葱茏草丛被雨水一润就飘出淡淡的青草香。
可随着雨势渐大,本就了无晨曦的天色更加暗淡,模模糊糊不辨方位。
铜钱大的雨滴「咚咚」砸在马车的宝盖,恍若繁杂的敲门声扰得人心生不安。
沈珏捂住胸口,正想对帘外的车夫吩咐,寻找一个避雨的地方歇歇脚再走。
怎料马车陡然急停,紧接着传来车夫慌乱的声音,「你们要做什么——」
「锃」地一下,利剑拔出刀鞘,车夫的声音嘎然。
沈珏的心几要跳出嗓子眼,就见一隻肌骨分明的手拂开帘栊。
谢澜眼底乌青、神情疲倦,如树叶凋零的松柏,几近破碎地问:「珏儿,你为什么要走?」
谢澜整个人都被大雨淋湿,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被巨浪掩埋,只剩下一缕哑然白烟,精气神全无。
这是沈珏第一次见他仿佛受到毁天灭地的打击,肉眼可见地颓靡,她的心脏一下子被攥紧发疼。
「我……」
她逃跑的理由简单而真挚,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福星,而她也喜欢他,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
「珏儿你不要走,好不好。」
谢澜进入逼仄的车厢,高大的他不得不极力缩小身躯,髮丝凌乱地贴在精緻的五官上,恍若一隻被丢弃的小狗。
坚硬的琥珀中藏有娇弱的花,他的柔软是她。
晶莹漫上羽睫,镀上一层水光,沈珏眼睫轻颤若迷茫的蝶,「世子,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第37章 秘辛
「你不是累赘。」谢澜抱紧她, 一遍遍告诉她,「珏儿,你从来不是我的累赘, 你是我的一盏明灯,我求你不要放手好吗?」
「可是……」沈珏欲言又止,她的出身、他的身份,是横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谢澜握紧她的双肩, 眸光深邃, 直要看进她的心里, 「没有什么无法解决, 珏儿你信我。」
沈珏惘然, 她真的能相信谢世子吗?相信谢世子能解决高门大族与小门小户之间的沟壑?
掌心贴在他的脊背,纵衣衫尽湿, 沈珏仍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一丝温暖曾抚平她的磋磨与不安。
她喜欢他么?她喜欢。
绵绵情意化作一道信念, 沈珏握手成拳,像缩成一团的软刺猬舒展身体, 怯弱却坚毅地说:「我信你世子。」
谢世子能为她不惜违背纲常,不惜与卫国公叫板, 不惜一切来追她。
他走了九十九步, 剩下的一步就让她来走吧。
「我相信你。」
她想勇敢一次。
后脑被大掌按住, 双唇被他攫取, 温热的舌撬开紧闭的城门,长驱而入、攻城略池。
沈珏尝到他湿润的唇, 雨水会是咸的么……
她不知, 只一味呼应他。
半晌, 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离,光洁的额头贴住沈珏额前细碎的刘海, 她忽而惊问:「碧云和车夫还在外面,他们有没有事?」
方才,利剑出鞘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谢澜掀开帘栊,让她能看清,「他们无碍。」
大雨淅淅沥沥,身披蓑衣的碧云与车夫被天狼营的士兵暂时束缚,邓唯的剑架在车夫的肩上。
「邓唯,放下。」
「是。」
见他们无事,沈珏的心悄然放落。
谢澜的衣袍还在滴水,被风一吹更是寒凉,沈珏也不犹豫直说:「我还是想回云州,好几年没回去了,我想家。」
谢澜沉吟道:「好,我送你。」
他与父亲的矛盾激烈化,两人谁都不肯让步,谢澜更是不可能退让,保不齐父亲会调转矛头,用其他的手段对付沈珏。
这一次仅仅是通过柳氏来劝她离开,下一次……
谢澜不敢深入细思,父亲一生以谢家百年基业为毕生追求,他不会轻易改变。
在谢澜解决所有问题、迎娶沈珏之前,不若暂且让她归家,沈氏夫妇再是贪心狡黠,但虎毒不食子,至少她性命无忧。
弹指间,谢澜已百转思量。
离云州还有半日的路程,沈珏让车夫把马车赶到最近的驿站,让谢澜及其他天狼营的将士换上干燥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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